回到高府,正遇上高母和高文为高厚送别。凌轩从马车中走出,高母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走到高厚的面前,“敏敏,快和你爹道别,今日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了。”高母从来都是唤她敏敏,凌轩也猜测过个中缘由,为免徒增高母的伤悲,她也并未确认过。
高厚的身后,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的后面,更是跟随了大量的侍卫。看样子,是有要事要办吧!凌轩嫣然一笑,“爹爹在外多有不便,望早日归家。万事小心,轩儿和两位哥哥、母亲静待父亲归来。”
高厚淡淡的“嗯”了一声,对于高厚的冷淡,凌轩倒也不在乎,反正也不是亲生的,还指望他能对自己多好?他凝视凌轩许久,终是开口说道:“在外面混了这么久,以前你不懂事,再加上有你母亲和二哥惯着,我也不追究了。只是……”
话说到这里,凌轩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不知怎的,回家的一路上,二哥的态度,就让她觉得很不安,如今面对父亲,更是让她确定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是她不愿听到的。
“只是,你终究是要嫁人了。大王已经恩准了崔公子同晋国伐郑结束之后,便为你俩举行婚礼。”高厚没有注意凌轩的脸色变得铁青,仍是继续说道:“崔杼这孩子,他也算上进。把你交托给他,我也很放心。”
“可是……”凌轩看了下周围的人实在是多,于是压低音量说道:“可是,平姬娘娘不是拿我的生辰八字到星宿阁算命,说我和他八字不合吗?”
“是这样。”高母亲昵的挽着凌轩的手,向她解释道:“星宿阁算命可不仅仅只是看生辰八字,还得结合面相、命中星的走向来判断一个人的命运。上次平姬娘娘只是送去了你的生辰八字,恰逢星宿阁主不在府中,便由他手下一个叫闵竹的弟子草草算了命。”
沉默许久的大哥也终于开口说话,“你和崔杼定婚却八字不合的消息在门阀子弟中已经传开了,星宿阁阁主听闻此事震怒,已经把那个叫闵竹的废了全身武功,驱逐了。”
凌轩还是不敢相信,愣愣的看向高礼,虽说这几日高礼对自己的态度不如从前,但她从心底里还是相信这个二哥的。
高礼点头道:“母亲和大哥说的没错,崔杼将你的画像送去,由星宿阁阁主亲自观面相、寻命中星,已经大概确定了你和崔杼并无八字不合一事。只待崔杼执行任务归来,便可求得大王如约为你们操办婚礼了。”
听到这儿,凌轩脚下却是一软,原先计划的事情都泡汤了。只要大王把她和崔杼即将成婚的消息昭告天下,那么,她就会成为整个齐国的焦点;到那时,行动就大不如从前了。
而且,以前他们一家人对崔杼都是很不满意的。怎么她才出门短短两月,一家人对他就没有什么怨言了?莫非,他们是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交易?
“崔大夫,此去不知何时才回。说起来,自你们定婚以来都没有好好见过几面,此次,就烦请带小女四处转转吧!”高厚如是说,身后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翩翩少年郎,对着凌轩温婉一笑,轻唤道:“阿轩。”
崔杼原本就长得不错,只是终日着官服,或是方便行动的便装。凌轩也是第一次见他穿得如此儒雅,宽广的袖子下,一双因常年练武而起了一层茧子的手不安的缴着,似有点紧张。
不知怎的,凌轩有一种错落,那样的手势,她是见过的。脑中出现的一个清晰画面,是一男子跪在一老者身前,求着他什么事。当时,她竟站在旁边,看着那样的手势,她调皮的朝老者笑道:“师父,你看,师兄都紧张了。”
嗡……!凌轩不知她的脑中为何会有这样的画面,只是她隐约觉着,她和这个叫崔杼的,同属过一个门派。
“阿轩,随我四处走走可好?”便是这样一个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凌轩回神对上崔杼有些激动的眼神,只淡淡应道:“好。”
现下已经入秋,天气有些凉,凌轩却是有本体的毛发护着,倒也不觉得冷。只是走至河边石桥上,恰逢一个小姑娘拿着一筐的菊花在卖,凌轩那敏感的鼻子,似闻到花香,“阿嚏”,一个重重的喷嚏打了下来。
崔杼追上凌轩的脚步,为她披了一件裘衣,“天气转凉,披上吧!小心得了风寒了,我就没法安心在外谈政了。”
“额……没事……阿嚏!”
崔杼露出不悦,“还说没事,待会回府记得让丫鬟熬一碗姜汤喝下。”
“知道了。”凌轩捏着鼻子,看身旁的小女孩没有走开的打算,她索性跑到桥头去,在河边柳树下,已然闻不到花香了。崔杼无奈的摇头,朝着凌轩走来。
河道上,一只船在缓缓驶近。却不知船上是何人,风时不时的将船上的帘子吹开,船上的面孔若隐若现。
凌轩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船上的人,似是女子,只是……看不清楚脸。
见凌轩盯着河道上的船看得有些入神,崔杼便提议道:“阿轩许是没坐过船吧!恰好今日得空,我陪你坐一坐……”
“不必了。”凌轩生生将他的话打断,答应陪他走走也是看在父亲和哥哥的面子上,她可没有闲心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和他游玩。对上崔杼的眼睛,“什么事?说吧!”
“我……”崔杼似是没想到凌轩对他的态度会是如此,只是苦笑一下,低声说道:“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你愿意不顾身份和我在一起时,我却满心只想着报仇。意识到永远失去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说什么?”凌轩心思不在他的身上,自然没有注意他说的话。
“没,没什么。”过去的,已然无法挽回,既如此,崔杼自是不会在凌轩面前提起。只是忽然想到什么,只见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一个木盒,递给凌轩。
“这是什么?”凌轩正想打开看看,但想到拿人手短,还是坚决的摇头,“算了,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收。”
崔杼像是没听到凌轩说话似的,伸手将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却是一个紫色铃铛。他注视着手中的铃铛,眼中隐含哀伤,“这个铃铛,是一个我很在意的人送给我的,可惜……”
“可惜它已经碎过了。”凌轩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铃铛,总觉得有些像她曾经在九重天上见到的紫色风铃草的花朵。不过想想还是觉得不可能会是它,莫说它修行浅,到不了人间,就算得贵人相助,也不会这么巧,就到了自己手中吧!
“嗯,的确可惜。”崔杼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凌轩身上,认真的说着,“破镜尚且可以重圆,我相信,铃铛也是,所以,我不惜四处奔波,找寻高人将它修复。”
凌轩接过他手中的铃铛,细想他所说话的含义,虽然不知他所指究竟是什么,但大约意思是想挽回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和她重修于好;亦或者是,他是真的对自己动情了?
后面的一个想法让凌轩觉得胆寒,如果他真的对自己动情了,只怕想和他退婚,没那么容易了。于是,她毫不留情的说道:“可惜,碎了的东西便是碎了,即便你有心修复,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裂痕,终究还是在的,永远也无法抹去。”
“永远”二字落在崔杼耳中,却是令他心头一震,脚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不确定的想道:若是伤了某个人的心,是否也无法挽回?阿轩,你我,竟是再无可能吗?我的本体碎了,再也没有来世,或许,死后便会魂飞魄散;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而我唯一在乎的,是千年等来的这么一回和你在一起的机会,竟是被我亲自毁了!
船上,一男一女在怯怯私语,“好啊,臭石头,你悄悄出宫竟是为了偷看别人约会,要不是我执意跟来,还不知道你有这等癖好。”
轻尘也不答话,只是透过帘子上的小洞看着河岸边的女子,反问萍儿道:“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萍儿再次重新打量岸上的人儿,思虑了好一会,她才惊讶的瞪大双眼,“你是说,她是……妘流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