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枣红色的光晕中,已经看不见土墙的颜色。心痛得不行,特别难受,呼吸又沉又缓长,捂住胸口靠在墙上,一手撑着墙壁保持站立的姿势,硬撑着站在那里。脑子还没法完全从所有的回忆中抽离出来,那暗黑的空气,以及倪儿在水中呼救的恐惧,倪儿是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也是我永世无法磨灭的不能承受之痛。
“叶子,救我。”倪儿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徘徊,久久没法离去。
“叶子,你要乖乖的。”爷爷奶奶在耳边叮咛着,不停地叮咛着。
“救我,叶子。”
“叶子,你要好好活着。”
“叶子,救我。”
“叶子当然很乖了。”
······
头越来越痛,眼睛炙热得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听到周围呼啸的狂风吹过,竹叶齐刷刷地随风奏起夺魂乐章响彻天际,爷爷奶奶离别的劝告也在回荡。还有婆婆,受伤生命能量微弱的婆婆正倚躺在土墙边。尽力理清脑子里的混沌,咬紧牙关,手指扣在墙上,深深陷进土墙里,已经感受不到指尖被磨破的疼痛。
婆婆身躯周边的枣红色,浓度很大,一眼就能从一整片的红光中辨别出来。看着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枣红色身影,这是我努力保持镇定的最大的理由。我慢慢站稳,辨别出准确的方向,往前迈动脚步,拖着满身的沉重,我想要走到婆婆身边去。
“婆婆。”我边走边叫着,“婆婆。”
婆婆并没有回答我,一抹抹红光让我难以辨别方向,光线道道扎在脸上刺痛得很。脑子里全是离去的人,倪儿是我害死的,爷爷奶奶也莫名其妙地离我而去,现在婆婆在我面前也无力回天,我想要做些什么来挽留。
木小在耳边喊着:“叶子,你给我起来。”
我的脑子被自己错综复杂的神经给搅乱得七零八落,两个世界的遭遇如此相似,却又不能将生命相互连接起来。木小还在不停地说着:“你害死了所有人,所以你要为所有人活着。”
欲要开口说话的我,张开嘴却发不了声,所有想表达的思想和情感凝固在了咽喉处,声带完全打结卡住。双腿机械地移动着,木讷地往前挪着步子。
过了好一会儿,光影中传来婆婆的声音:“叶子,生灵的宿命是既定的命理。生灵生来该干什么,该去往哪里都已经被安排好。是否会有来世,来世是否能够完成这一世的使命,也都是生生世世累计起来的命运。婆婆知道你很痛苦,婆婆也知道你想要简简单单地做自己,可是你生来就是空间和平战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婆婆。”我哽咽着,喊道。
“叶子,你要学会去面对、接受并承担无时无刻进行着的突发责任。”婆婆说道。
婆婆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还在暗界,还在茶籽培育基地,也意识到这刚刚发生一场惨烈的破坏事件,我来这儿是为了找出基地破坏者。深呼吸,闭上眼,将所有的愤恨咽下去,至少在这一刻要表现的很自然。
“我这一世,注定要看着很多生命离我远去,是吗?”我问道。
“离去也是另外一种生,去了一个我们无法感知的世界而已。”婆婆说。
“我们都无法感知了,那还叫什么生。”我说。
很多无法接受的失去,都会转化成各种情绪,中伤自己和身边的人,这也是留给彼此很好的印记,还可以怀念。我别无选择地这么想着。
伸手去抓眼前的光影,婆婆的身体离我好远好远,抓了空。婆婆的身体已经彻底幻化成了枣红色的光晕,那清晰的脸庞看得见却也摸不着了,婆婆的神情如常悲悯慈爱,就跟在人界的奶奶一样祥和。
“叶子,有生灵成就了你的一世,也会有很多你想要却只能永世守望还无法得到的东西。”婆婆说着,红色越来越暗,浓缩成一团紧紧包裹着那人形的空无的光影。
就在这么一瞬间,从记忆深处挖出了逝去的那些人,牵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的人。头痛欲裂,如果说过去的不敢去想起来,是因为承受不起。当再次看到婆婆在眼前幻化成光线,抓不住,最后完全消散的时候,身心都被掏空,我想,全世界也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那一团刚刚浓缩的枣红色光影,开始一点点扩张消散,我无所适从,反应过来才迅速扑上去,奋力伸手去抓住那一抹身形。抓了空的我,变得有些疯狂,跳跃着去追那飘走的婆婆的影子。
“叶子。”古奈从身后将我抱住。
我抓扯着古奈的手臂,奋力地嘶喊挣扎着:“婆婆,你不能走。”
古奈环抱着我的腰,将我整个拖起,说道:“叶子,你冷静点。”
“古奈,你放开我。”我使劲拍打古奈的双臂。
古奈并没有因此松开手,婆婆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一朵暗红色茶花,依旧散发着枣红色的幽光。整个空间的红晕渐渐褪去,只剩那一朵摇摇晃晃的茶花在半空中依旧暗红,那光晕暗淡了许多,已经不足以照亮周边的土墙。最终,还是消散得无影无踪,寻不到迹象。
脑子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边全是逝去的生灵,他们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要为了失去和无法得到而痛苦,那就应该是一个没有失去与得到的世界。
我哭喊得累了,也无力撕扯挣扎的时候,耷拉着脑袋和四肢,靠在古奈身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我根本就支撑不住也不想做任何抵抗,就任命理将我的生命摆弄来去得了,这是我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感受,不想跟命理玩了。
古奈将我抱在怀里,一手腾出来捋捋我贴了满脸的头发,轻声在我耳边说:“没事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古奈,你知道吗?倪儿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玩伴,被我推下了水给活活淹死。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爷爷奶奶究竟怎么离世的。”
那一只温热的大手依旧抚着我的头发,在耳边低声安抚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一切突然得,使我完全傻了,或许什么都想不起来,还可以活得没心没肺。可目前为止,即使陆陆续续将所有的记忆都唤醒,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挖空心肺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