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城中。
元庆只顾埋头往前,元林紧随其后,之后还有两人,一人剃发留辫,是为元坤,与元林元庆相同装束,另一人却是墨色长发束于脑后,与其他三人略有不同,是为雷生。
雷生脚步虽轻却实,气息平稳,也是武技傍身之人,他从元林与元庆的急匆匆的样子也能看出事情有些不妙,自己却也没有太过慌乱,只是说道:“既然东源大人这么说,肯定是对族长极有信心,我们也不必急着出城,且让族长出了这口围城恶气。”
元林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此刻距离族长出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急切,脚步也更快,又略带忧心地说道:“不怕族长吃亏,只怕刀枪无眼,闯下大祸。”
雷生脚下一顿,脸上浮现出短暂的错愕与吃惊,身前三人都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却没有人再解释什么,元坤也只是轻轻催促了一声:“佩剑驾马,不可失了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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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八,李玉成愈战愈勇,手上的招式也愈发狠辣,刀枪所向均是颈、肩、背、胸、腹等要害部位,若不是戈洪精于防守,刀法与力气兼长,恐怕已经落败。
二人与戈洪似有天大的仇恨,非要取之性命而后快,而戈洪也怒目相向,丝毫不肯示弱,防守间也屡出奇招,对手若是稍有大意,也会被斩于马下。
牛力答应了连天阙赌约之后立刻便心生悔意,至秋山一年能产出莽山族所需近十分之一的木材、猎物,乃是族中重地,自己身为一族之长,若为一时痛快的赌约而丢掉至秋山,那自己便成了罪人,极有可能因此丢掉族长之位。
念及此处,牛力心中阵阵后怕,暗道自己上了连天阙的当,但是誓言已立,不容他当面反悔,又见连天阙云淡风轻似是胸有成竹,牛力一张黑脸上已是愁容稍带,同时心中急思对策。
刀兵相接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数十招过后,李玉成终于在薛八的吴钩虚晃过后抓住机会,一枪刺向戈洪左肩,而戈洪似乎知道吴钩力虚,故而阔背刀用足了十分力道,想要趁此机会拿下薛八。
刀势如覆水。
当戈洪面对近在咫尺的红缨枪时便无计可施,只能堪堪侧身向马股,锐利枪头便刺破了左肩,吃痛之时,刀上之力便去三分。
即便如此,在一声巨响之后,薛八胯下战马前腿微弯,一声嘶鸣将要跪伏于地,薛八也用尽全力才挡下这一刀,面目充血,胸口一口闷气难缓。
当在此时,戈洪提刀回马,左手顺势向前,刀切李玉成左肋,李玉成大惊,双手握枪回旋,才挡下这突来一刀。
“老匹夫,怎不见你二十年前抢女人的本事了?”
薛八恢复过来,冷笑地看着戈洪左肩上血顺着臂膀往下滴落,同时若无其事地驾马与李玉成并排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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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牛力看到戈洪在薛李二人的夹击下受伤时,倒悬的一颗心才堪堪落定。
戈洪以一敌二本就处在下风,此刻受伤,实力又弱几分,而薛李二人又毫发无伤,可以说是胜局已定。
牛力看到连天阙皱了皱眉,心中更有畅快意味,笑着说道:“看来小弟这一次先下一成,临冬湾就却之不恭了。”
连天阙摇摇头,无奈地回道:“牛族长有先见之明,我自愧弗如……”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回首看着牛力,依旧是那种莫名的平静语气,道:“不过我们还是看完这一场,也教我输得心服口服。”
牛力有些愠色,此刻再战下去结果也是一般无二,连天阙这样说也不过是故作镇定不愿承认罢了。
月牙城前,戈洪似乎没有退却的意思。
薛八狞笑一声,举刀又来,李玉成紧随其后,戈洪方脸上神色阴沉如死水,催马迎上,刀锋破空,发出呼呼之音。
看似毫无技巧的拼死一搏,到了薛八李玉成的眼中却完全不同,此时的戈洪似乎带着磅礴呼啸的烈风而来,带给他们一种刀影重叠遮天盖地的错觉。
二人脸上骤然失色,同时后退,竟没有丝毫想要抵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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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神兵,如罗如网,取敌之首,诛敌之心。”
中间那队人马来自雄关城,带队的是角陵骑士,看到这一幕,眼中也不禁有些艳羡神色,同时默念此语。
而此时戈洪已经离马而起,如鬼魅幻影,李玉成薛八勒马退之不及,同时弃马而下,尘土中已不见三人之影,只能听到越来越杂的金戈之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占去了目光,月牙城中马蹄声乍然响起,片刻后四匹神俊黑马从城门中奔腾而出,。
“月牙族,戈元坤,戈元林,戈元庆,雷生,恭请角陵大人入城。”
话音落罢,便有四道人影从马上跃下,落在角陵骑士面前,他们着盔佩剑,单膝跪地,正是元坤元林元庆雷生四人。
角陵骑士没有低头垂目,还是望着尘土扬起的战场,几息之后刀剑之声突然停止,尘土落下之后戈洪薛八李玉成三人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只见薛八李玉成身上的精铁盔甲遍布伤痕,盔首散落一旁,二人头发散落,狼狈不堪,而戈洪左臂已经血红一片,但是提刀而立,似有余力,高下立判。
“老子抢女人的本事怎么了?”
说着,戈洪已经转身驾马,来到五队人马之前,朗声说道:“月牙族恭请角陵骑士。”
角陵骑士与戈洪目光相接,催马缓步向前,踩过了面前的四担柴米,从跪伏的元坤四人之间穿过,往城中而去,在走到戈洪身边时,说道:“一起走吧,戈大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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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城背靠月牙湖而建,城北与月牙湖畔相接,城墙便是从水中建起,东西横贯整个月牙湖畔,延绵四十余里,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比起雄关城也不遑多让。
这样一座大城,城中月牙族人却少得可怜,自南门入城的主街两旁都是比邻的高大屋宇,但是这些房屋十有八九无人居住,快到城中央的时候才有人烟稀落的感觉。
主街从南门一直延伸到神遗殿,神遗殿建造在一片圆形的广场上,广场由巨大的黑石铺就,其上青铜铸就的雄伟雕像林立,这些都是月牙族的先辈。
平时月牙族人除了祭祀先祖外很少踏足这里,今日北方八族中五族齐聚,又有雄关城角陵骑士带领,才能进入神遗殿一坐。
其余的战士安顿在别处,神遗殿中只有上坐的角陵骑士与戈洪在内的五位族长,殿中沉静了许久,角陵骑士才发话。
“今年年初,命运神殿河关与古乔两族各有百人猎队进入墟林,历经三月未归,与族中失去联系,此事当时还未传开,接着奇灵族在四月五日也派遣了一支猎队,进入墟林短短十日后便向族中传回讯息,内容是他们发现了蛮民的踪迹,可是当奇灵族再遣渡鸦联系时,却没有了回音,之后两月,也不见族人回归,奇灵族才向凤鸣城守城祭司汇报了此事,凤鸣城传令河关古乔两族也同往墟林查探,方知这两族也有猎队未归,守城祭司意识到问题之重,遣骑士率百名战士进入墟林,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雨季之前,他们也失去了联系。”
角陵骑士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此次我们出兵墟林,便是为了查清此事。”
殿中几人越听脸上疑色越重,他们皆收到了雄关城守城祭司火鹤的命令,要求各族出兵协助角陵骑士进入墟林,虽然他们意料到有什么事发生,却没想到是因为命运神殿,更没想到与蛮民扯上了关系。
“角陵大人,恕我直言,近千年来,我们从未在北方发现蛮民,就算是南方与蛮荒大山接壤的地方,也鲜有蛮民出没,我们不能因为奇灵族猎队尚不准确的讯息就说墟林中有蛮民吧。”
角陵骑士点了点头,道:“薛族长言之有理,蛮民出现在北方确实是千年难遇的事,但是三族猎队、一位骑士加上百名战士莫名消失在墟林中,各位觉得,这样的事很常见么?”
“如果不是蛮民,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连天阙脸上神色凝重,望着座上的角陵骑士,又摇摇头不再说下去,接他话的是戈洪,面色有些苍白,肩上伤口也未处理,金黄的火光下却有一种威势。
“难道命运神殿的人以为此事是我们所为?”
角陵骑士冷哼一声,道:“凤鸣城那位守城祭司传信给火鹤大人,虽然是让我们协助调查,但是询问之意很明显,此事处理若是稍有不慎,便不是区区几族的事了。”
“凤鸣城这位守城祭司我比较了解,封号铜壶,自他十年前来到凤鸣城,我们两殿边界就时有摩擦,以前由我族管制的地盘被侵占了不少,这事情火鹤大人清楚,既然他们怀疑我们,我们也当有理由怀疑这件事是他们坚守自盗,借以挑起事端。”
北方八族中,鸣木族所辖的地方最靠近战争神殿与命运神殿的交界,这些年被人越界占了不少地盘,而掌握北方大权的火鹤祭司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玉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角陵骑士似乎听出了李玉成话中有话,但是对于越界的事避而不谈,只是回道:“李族长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在上月末,火鹤大人便派了一队人马进去一探究竟,没想到雨季刚临,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大人……”
李玉成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角陵骑士打断。
“我知道诸位心中还有种种疑虑,但是我们没有看到事实究竟怎样,再行讨论也只是浪费口舌,今日聚于月牙城主要是向各位说明此事,其次还要请戈族长奉神遗之诏,请剑罗神兵一用。”
其余五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戈洪,神遗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