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面具之下女子的表情,但是她眼眸之中泛起疑惑的神情,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男子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前一刻还是高傲决然满含杀机,后一刻却带着恳切哀求的语气。
她未曾见过,也不清楚,雷生脸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所为何事。
女子盯着雷生看了良久,像是要看穿这个人心中此刻在想些什么,也似乎在等雷生接下去会怎么做,抑或是在思索,这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要不要还给他。
女子恢复了那种淡淡平静的状态,仿佛又笼罩上一层迷雾。
白绫出手,裹向雷生。
雷生无神茫然地摇着头,还盯着女子握着石头的手,就连他自己,这一刻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所念,心中所想。
女子站在洞口,距离雷生约莫三四丈的距离,白绫片刻既至,然而就在白绫伸进来的刹那,山洞中响起一阵奇怪的‘咔嚓’声,山洞上方的山坳,剧烈地摇晃起来。
在二人的威力奇绝的神通之下,这座山洞终是承受不住了。
女子神色一动,眼见土石崩裂,白绫缠上雷生,向着洞口拉去,然而山崩之势如此之快,雷生还未出洞去,厚重的土石就将山洞掩埋了。
土尘四起,女子向后退去,白绫回身,却未见得雷生的影子,她冷冷地看着已然崩塌的山洞,才想起尊者安排的事,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怒意。
若非没有停顿那些时间,早就将他拿下,此刻山石之下,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想到此处,她又想起那个男子脸上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外头的人果真阴险诡诈……”
轰然崩塌的声音渐渐消去,后来的雨水已经冲刷着泥土向下流去,眼看着那山洞连同洞中三个活生生的人就要成为墟林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座山包,女子转身就要离去。
堆起的凌乱土石,突然动了一下。
就像是暴雨冲刷之下受不了那种力道,土石开始下陷,并且越陷越多,片刻之后,那个高高的山包已然消失,似是被人削去。
女子数步迈过,上到山包边缘处。
她的眼前,一个幽深黑暗的甬道向下延伸,那些土石滚落填埋了进去,激起灰黄的尘埃。
她站在黑暗的洞口观察了片刻,白袍哗然而动,起身跃入。
她肩头的知音鸟,挥动翅膀飞了进去。
※※※
孟思鸠惊恐地一路向前狂奔,不住地向后看去,若不是被落石砸出这么一个暗道入口,自己恐怕早就死在山洞中了。
他身后不远处,元庆与雷生互相搀扶着,两个人灰头土脸,对于刚才的事也心有余悸。
甬道约有一丈方圆,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三人走了数百丈的距离,依旧没有看到尽头,前方一片黑暗,后方也无亮光。
孟思鸠口中狠狠地咒骂着什么,若再找不到出口,身后的女子追上来,不会再给他们如此好的运气了。
他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心中有一个可怕的念头,然而就在他在想要不要这么做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条岔路。
孟思鸠停了下来,站在甬道分叉处,等着雷生和元庆跟了上来,三人都不知道该往走哪条路,但是时间不等人,元庆拉着雷生选了一条路便往里走。
他们眼前,孟思鸠却拦了下来,“你们走那边。”
元庆指着孟思鸠,怒道:“你……”
他后一句话还未说出口,雷生便拉下他的手,摇了摇头,走进了另一条暗道,孟思鸠一声冷笑,再也不做停留,便消失在岔道处。
“若不是你挺身而出,我们三早都死在那女人手下了,为何还要给他让路。”
元庆一边走一边抱怨着。
雷神神色冷峻,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说道:“你我都欠他一条命,只当是报恩了。”
元庆只是扶着雷生,再也没有说话。
说来也怪,元庆本是奄奄一息,服用了红果浆液,此刻药力散发出来,精神恢复了不少,除了脸色发黑之外,看起来并无大碍。
此刻拉着雷生走动如奔,速度快了不少。
雷生一边被元庆拉着,一边看着这个漆黑的暗道,四周石壁触手冰凉,光滑如玉,如此古怪庞大的工程,不知是何人所建。
正思间,二人面前又出现一条岔路。
“雷哥……”
雷生皱了皱眉,这一次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靠近一边石壁,双手摸索着有些湿润的表面,说道:“元庆,你不觉得,这里的石头,跟族里的黑石很像吗?”
元庆试探着向其中一条走进去几丈的距离,听到雷声的话,远远答道:“黑石就是出自墟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传出去很远。
黑石出自墟林不假,但是这条年代久远的暗道建在禁猎区深处,他竟从未听人说过这种东西,难道这是多年前进入墟林的人挖的吗?
雷生依旧想不通,却听到了元庆的声音。
“雷哥,你过来看。”
元庆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语气中充满了惊疑。
一副古怪曲折的壁画呈现在二人面前,离他们最近的好像是高大的宫闱屋宇,再向前是成荫的树木,树木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上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人的衣着服饰都看得一清二楚,有男有女,个人脸上的表情也不尽相同,有赞叹吃惊,有崇敬钦佩,也有鄙夷轻视。
在这些人围起来的街道上,两个人正拿着什么兵器斗在一起,一人壮硕高大,携着一柄巨锤,另一人英姿卓绝,手持一把阔剑,好像正是胶着之时。
看到这兵器的时候,雷生倒吸了一口冷气,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那阔剑剑柄按两龙奔腾啸喝之姿,剑刃淬以万年玄铁,剑背一侧刻着‘执剑战八方,挥手斩天罡’两行字,另一侧印着两条苍龙蜿蜒狂猛的身躯。
巨锤以地脊山脉熔铸而成,若苍茫山峦般厚重,锤头上两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其他各处均是隆起的细小纹理,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从锤头至锤柄,也有一行小字,‘日月与乾坤,抬手以镇之’。
“天罡,乾坤……”
元庆怔怔地看着壁画,默念出两把神器的名字,这是战争神殿与大地神殿的神器,如今却出现在这壁画之中。
让人不禁想到,难道画中拿着神器相争的人,就是战神和大地之神了么?
雷生口齿发干,看向那两人的面容,竟是模糊一片,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神看去,那面容处陡然间如漩涡黑洞,雷生只感觉自己要被吞噬,眼前的一切都在光影变换中快速消失,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惊惧,全身都颤抖起来。
元庆还在看着两把神器,感受到雷生的异常,猛地拍了他一把,大声道:“雷哥,雷哥,你怎么了……”
雷生脑海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眼神中还是异常恐惧的神色,后背已全为冷汗浸湿。
“我没事。”
壁画之中,两个手持神器战斗的人又好像稀松平常,雷生再不敢细看,定了定神,便向前看去。
街道再往前延伸,几步之后,壁画的内容也消失不见。
元庆道:“怎么办,回去么?”
雷生摇了摇头,道:“就沿着这条道走吧。”
他还沉浸在刚才那种奇特的感觉中,他见识过清泉祭司给人深晦如海的感觉,也听说过神殿中红袍祭司有翻江倒海的神通,但是从未听说过仅凭一副壁画就会让人如此害怕失智的。
按下心中的种种念头,雷生向前走去,直到二人面前出现一道石门。
这里仿佛就是尽头。
※※※
甬道中静谧无声,隔绝了墟林中嘈杂的雨声,但是一如既往地黑暗蔓延,仿佛这甬道中,从未出现过一丝光明。
石门与周围石壁紧密贴合在一起,雷生和元庆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推动,似乎是年月太久,长在了一起。
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回到上一个岔路口走另一条通道。
但是二人都明白,若是那女子追来,她驯养的知音鸟必定如影随行,说不定已经探查了其他几条通道,再回去仿佛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该死的石门又打不开,二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白袍女子会不会寻来,二人在石门前无声地煎熬着。
就在他们还在苦思对策的时候,幽长的通道中,传来一声凄厉惨绝的咆哮声。
他们立即回头,孟思鸠不是选了不同的路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惨叫声,难道是已经与那女子相遇了吗?
叫声回荡四处,逐渐消失在远处,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雷生神色阴沉,再一次走到了石门前。
如此巨大的石门,少说也有万斤,这个甬道是人为建造的,放在往日,必不是用蛮力开闭的,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元庆也似乎想到了这一点,在距离石壁远一点的地方仔细地搜寻着。
黑暗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死亡的压迫感潮水般袭来,瞬间将二人淹没。
元庆大吼一声,“找到了!”
他向着面前石壁一按,那里陷下去巴掌大小的凹洞,接着那个石门开启的隆隆之声乍然响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万斤石门,硬生生地提了起来。
黑暗尽头,白袍女子出现了,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手中举着一颗明亮夺目的夜珠,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她的胸前一片血红,染红了白袍,眼中带着淡淡的蓝光,看起来十分诡异又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