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天岳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掌,直把桌上的茶碗震得跳了起来,里边的茶水撒泼出来,流了一桌。凌云霄吓了一跳,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你拍什么桌子,糟蹋了我的好茶。”
计天岳歉疚的笑了笑,道:“想得心烦,不由自主就使上劲了。”
凌云霄瞪了他一眼道:“莫要打坏了我的桌子,这可是上等的柳州红木所制,价钱贵得很呢。按我的意思,带齐人马直接杀进洞去,抢了棺材就跑,他们没了棺材还解什么封?”
计风二人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凌云霄起身行出门去,院子中传来他的话语道:“开个玩笑的,何必当真,我出去溜达溜达,看看酒店开门了没。”
计天岳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不想了,着实令人头疼,事情既然要出,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我已经整整一日一夜没合眼了,是在困乏得很,去寻个地方睡上一觉才成。”转身瞧了瞧,便行到里屋去了,不一会功夫,里边就传来他的阵阵鼾声。
风乐一人呆着着实无聊得紧,便细细打量起这间正堂来,却见中柱上悬挂着一支长萧,心中不由大喜,举步行到柱前,解下长萧拿在手上,放到口中吹了两声,只觉得声音圆润浑足,不禁道:“好萧!”拿着萧出了门行到街上,举目四望,自往西郊而去寻那吹箫的好去处。
凌云霄行到东街酒馆门前,走到台阶上叫打起门来,拍了老半天,门才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小伙计探出头来,道:“今日不做生意,还请先生到别处去……”话没说完,早被凌云霄一手推开,闯了进去。
那小伙计急急跟在他后头,连声道:“先生先生,本店今日真的不做生意,你瞧,这不是为难小的嘛?”凌云霄也不理他,径直找了个座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双手环抱胸前,翘起二郎腿,身靠着椅背眯起双眼,任那伙计如何发话催赶,他俱是来个不应不答不理不睬。
那伙计好话说尽,见他如此模样本想动粗用强将他赶出店外,自忖身小体轻,若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讨得好去,实在没辙了,只好道:“罢了罢了,你这粗鲁汉子,今天暂且再做你这一单生意,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本店概不赊账,请你先亮亮银钱,好酒好菜自给你端上就是。”
凌云霄双眼一开,右手伸入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些碎银子放于桌上,道:“来三斤老白干,料来今日店中大厨必然不在,好菜就不必了,给我来盘花生米下酒就成,这些都够了吧?”
那伙计点头笑道:“足够了,足够了,你稍等一会,我这就给你弄去。”
凌云霄待那伙计端上齐全,迫不及待拿起酒壶咕咕咕就是几大口,一抹嘴巴哈哈大笑道:“好酒,几日未曾饮上一滴,憋坏了我了。”当下就是几粒花生米就着一口酒左右开弓起来,本是三斤白酒,不料他几日不喝,已是极馋,转眼间就喝得干净,喝完再要,如此反复,竟是喝了七八斤不止。直喝到残阳西沉,夜幕降临,那伙计不住口的催促,他才醉醺醺的起身行出店来,才一出门,微风吹来,不禁酒意冲头,顿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翻跌下地,那还管三七二十一,身子横躺在那台阶之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正香中,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兵刃相击之声,昏昏花花中醒了过来,触眼之处,皆是黑沉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之极。那些刀刃相击之声似乎是从北面镇口处传来,渐渐朝街中移来,可如今他双目不能视物,再加酒意未醒,只能勉强翻起身来,愣愣坐着走神。
兵刃相击声渐大,已在十字街口中响起,呐喊声惨呼声不断,似乎打得甚烈。凌云霄才回过神来,猛一激灵,暗道:“不好,敌人杀进镇来了。”
挣扎着要站起来,可腿软身乏,竟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不由暗骂自己道:“明知道大敌当前,还要喝酒误事,凌云霄啊凌云霄,你迟早得死在酒字上。”
正暗暗咒骂自己之际,只听街中传来一人的笑声,声音洪亮震天,笑声中只听数人惨呼连连,正是计天岳来了,笑声一停,只听他道:“我道是谁来了,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原来是你这个矮子。”
一人尖声尖气道:“计大人,咱可不是来打仗的,的确是有急事相商。”正是那罗矮子的声音。
计天岳道:“是么?怎么来商量事情带了那么多人?家伙事还不少,明亮亮的甚是晃眼啊!”
罗矮子道:“是出大事了,而且的确事出突然,我实在无法,自能带着些人往你们这边逃来了,还望计大人瞧在往日同僚一场的情分上,帮兄弟一把。至于打斗之事,实属无奈之举,你家兄弟不让我等进镇见你,唯有硬冲了,如今见了你,自然就不需再打。”
计天岳哈哈大笑,笑声忽的一停,冷道:“我如何信你?”
罗矮子的声音又起,道:“众位兄弟,快把刀子放下,快,快。”只听一阵叮呤呛啷的兵刃落地声不绝于耳,待声音静默下去,罗矮子复道:“计大人,你瞧,我的人全把兵刃放下了,总该相信我了吧?”
计天岳不语,似在考虑之中。隔了良久,计天岳道:“你且说说,出了什么事情了?让你如此心急火燎狼狈不堪?”
罗矮子叹了一声,道:“大事,天大的大事,只怕我们在这说话的功夫里,那些要命的物事就已经往这边赶来了。”
他话音方落,只听计天岳惊呼一声,道:“莫不是你们已将那些尸物尽数放出来了?”
罗矮子接道:“正是,只是和原先预想的不大一样,计大人,如今那洞里已是翻了天,兄弟我若不是逃得快,只怕现在已是魂落黄泉,和大人你是阴阳相隔了。”
计天岳冷哼一声,道:“那是你们自作孽,活该自作自受。”
罗矮子急道:“计大人,此时再说此话还有什么用?还是大家合力想个法子救命才成啊!”计天岳久久不语,似乎还在考虑着。凌云霄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站起身来就走,却忘了自身是站于台阶之上,一步踏空,已重重摔落下来,一阵剧痛传来已是躺在街面之上。他也不顾着周身疼痛,翻身起来就走,虽是双眼不能视物,但远处十字街中火光点点,按着那方向走决计也错不了了。
计天岳仍自深思之中,却见凌云霄分开人群浑身酒气摇摇晃晃行了进来,径直走到那罗矮子身前。罗矮子尚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凌云霄呼的一拳自上而下朝他顶门袭来,拳风锐利,罗矮子大惊,百忙之下身子向后一退,避了开去,还没来得及出言相询,凌云霄第二拳又至,还是击他顶门之处。
计天岳呵呵一笑,也不劝阻,双手环抱胸前竟瞧起热闹来。罗矮子又是往后退了一步,头一歪让了过去,正待反击却见凌云霄第三拳又到,这一拳比一拳迅疾无比,一拳更比一拳力道猛足,罗矮子先机已失,只能再退一步,不料感觉脚跟一空,后边竟无实地,还没反应过来已是摔倒在街边臭水沟之中。他身形甚小,掉在水沟中却是刚刚合适,瞧着他的狼狈样,计天岳哈哈大笑,引得旁观众人也是一阵大笑。
凌云霄拍了拍手,道:“你拳打我朋友,这次让你落入臭水沟中吃些苦头,他的账等摆平了尸兵之事再和你做个了断。”罗矮子从臭水沟中跃了出来,一身臭水湿淋淋的臭不可闻,面色盛怒,只是如今有事相求,却又是敢怒不敢言。
计天岳笑着道:“好了,暂且相信你一次,说吧,是怎么个一回事。”
罗矮子气鼓鼓瞪了凌云霄一眼,转对计天岳道:“还不是那安然使的好事,明明拍着胸脯说了大话,说什么万无一失,尸兵一出天下无敌的漂亮话,哄得州上诸位大人和我等飘飘然的,只道这些尸兵一旦激活,我等的江山就算十拿九稳了。哪料到这家伙虽有激活之法,却无驾驭之功,尸兵呼是呼出来了,结果却不听话,端是凶残无比,我们这些凡夫俗体,没有一个能在它们手底过上一合之数,转眼就把洞里的人咬死大半。那安然仗着有点邪术,不顾我等众人,却死命护着张大人不知去向。那胖子也不知躲到哪去了,我眼瞧大事不妙,带着手下残存的兄弟就跑到此处来了,若是我估得不错,那些尸兵在洞里寻不到活物,肯定要往镇上走,我们目前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些关系到大伙身家性命的大事,该怎么办还得大家合计合计方成。”他说得极快,架子虽小头脑却灵,一口气就把前因后果说得个明白清楚。镇上诸人中,虽只有计凌风三人知道尸兵的事情,但听了罗矮子所叙之事,也必知这些尸兵是悍猛恐怖之极的凶物,是以他话一说完,众人自是惊呼出声,大惊失色。
计天岳正待发话,却听远处屋顶之上有人打了个呼哨,一人叫道:“那些尸兵往这边来了。”正是风乐之音,原来他站在东街酒馆顶上,自幼习得那天眼之术,站得高望得远,夜色沉沉中已是瞧见远方荒野之中蹦蹦跳跳来了几物,连忙发声示警。
众人大哗,情不自禁握紧手中的钢刃,神情紧张之极。计天岳高声道:“大家莫慌,我,凌小哥,罗矮子还有风兄弟先去镇口阻住它们一阵,剩下的人立马叫醒各家各户的人,吩咐他们逃命要紧。”他没见识过尸兵的厉害,只道凭四人的身手应能阻挡住一阵,但罗矮子和凌云霄可是深知尸兵的厉害之处,听他如此一说俱是叫苦连天,罗矮子连连摆手劝道:“使不得使不得,那些尸兵厉害之极,单靠人力根本无法抵挡,只怕上前是白白送死去的。”
凌云霄虽也是面有苦色,但知如此紧急之时,除了按计天岳所说的办还真无他法,咬牙道:“唯有如此了,赶紧分头行事吧。”从一兵士手头上取下火把,转身朝自家奔去,计天岳只道他要逃,惊问道:“你去做甚?”远远传来凌云霄的话语道:“回屋取我师父的几样镇尸法宝。”
凌云霄急步赶回到家中,将火把插在院中便奔入屋中,只见岑家主仆早已披衣起床候在堂中,一见他急匆匆跑回来,皆同声问道:“凌小哥,出了甚事了?外边乱哄哄的?”
凌云霄无暇顾及,直冲入里屋处,边跑边道:“你俩快逃,往西郊山上跑得越远越好。”话语声中已到屋角那铁箱处,却见箱中上锁,情急之下运力右手掌上,使力一扳,咔的一声中那锁应声而断。他开了箱子从中取出一件阴阳道袍,将道袍穿于身上,又取出一卷被黑狗之血浸泡过的红绳,挂于肩上,再取出成叠的纸符胡乱塞进怀中,转身行至另一处墙上取下一把桃木剑跑了出去,却见岑家主仆二人仍不明所以呆呆的立在正堂中等他。
凌云霄见他二人如此不禁大急道:“你这两人,还不快跑,晚了小命都没了,现在来不及解释了,快跑就是。”也不顾二人如何,已是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取了火把就往镇北头而去。
才跑到十字街口,便隐约听到北郊远处传来阵阵嘭嘭嘭之声,他对此声熟悉得很,正是尸妖的跳跃之声。从声音上判断,至少三只尸妖以上,只觉得心跳也随着那阵嘭嘭声起伏不定,急跳了起来。奔至镇口处,只听头顶上计天岳叫道:“上来!”他抬头一瞧,只见计天岳站在镇口右侧的房顶上,冲着他摆手,他不敢耽搁,趁着冲力一脚踏上屋前一沙堆上,使力一点,身子已经凌空而起,快要力竭之时又蹬了下墙面,身子又往上升了丈余,快到屋顶之时,计天岳伸手抓来,已把他拉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