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是在九月。菊花开满山崖的季节。周运京甩着手,吊儿郎当地往教学楼走,姜颐和提着行李,步履蹒跚。一出大门便撞上了周运京,箱子里的书撒了一地。姜颐和气急败坏地抬头大吼,“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啊!!”周运京见是这么个毛丫头,嗤笑一声,“就是不长眼睛又怎么样?”说着竟跨过满地的书,离开了。姜颐和狠狠地盯着那个白色背影,暗自发誓必报此仇。
新的环境----只能说还不错吧。不大的教室里挤满了人,此时吵吵闹闹的,生生让本是较为清凉的天气热了起来。
姜颐和扯了扯衣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姜颐和是吧,我是熊倩。也和你是室友,以后互相关照。”姜颐和看了看她可爱的笑脸,点了点头,“多多关照。”自此结下了第一位至交好友。
等了没一会儿,班主任拿着资料信步走了进来。昨天报名的时候刚见过他。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矮小的身材,挺着啤酒肚,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短袖T和短裤,脚上一双黑色漆皮皮鞋,白色袜子搂得老高。就是这么个平淡无奇还有几分滑稽的打扮,偏生长了一张帅帅的脸,还有着灿烂生姿的笑容。
颐和对他的印象还不坏,这会儿听他在讲台上讲话,声音微带沙哑,却不失明朗,就又多了几分喜欢。
“欢迎大家加入高一九班这个大家庭。从现在起,大家便是高中生了。高中,意味着累和辛苦,意味着你们在真真切切地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而后三年,我们将共度风雨。无论发生什么,我将都在这里,和同学们一起,见证成长,见证梦想的实现。”话音甫落,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看得出,大家因着这一番话有些激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姜颐和暗自感叹班主任的说话能力真是强得不行。接着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大名:李启明。
军训一周。
第二周的星期一见各科任教老师,听学前指导。
累了一周。星期天的晚上,姜颐和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昨晚梦到那天在教学楼门口撞她的那个人了。还是白色的棉麻衬衫,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其实,军训这一周,她在内操场碰到过他几次,不过,只是擦肩而过,短短几秒的时间罢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放不下,是不甘心吗?好像又不是。姜颐和难耐地翻了个身,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终究是睡着了。
第一节班会。班主任详细说了这学期的学习安排,便让同学们自己交谈。班上吵得厉害。姜颐和并不是太善于交朋友,到现在也只认识了一半的人,且大多数只在于点头之交而已,和室友关系虽不错,却也算不上亲密。因此这会儿,班上俨然的“交朋友大会”非但没有勾起她的兴趣,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头疼。于是把下节课可能会用到的语文课本翻出来一页一页地看。边看边猜想着语文老师的模样。
教语文嘛,老学究吧。凸着头盖那一块儿,满脸的褶儿,说起话来一顿一顿的。姜颐和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怕别人看见询问,又低头假装认真地看起书来。
颐和一直语文就好。初中时拿全校第一都是常有的事。而她又很喜欢古诗词、文言之类的书籍读物,平时看了不少的东西,肚子里有文墨,也可算作才女了。
总算是到上课。
班上安静了一些。可打铃过了五分钟,语文老师的身影还没出现,好容易才消停一会儿的孩子们又叽叽喳喳地吵起来。姜颐和皱了皱眉,把头埋在臂弯里休息。昨晚没睡好,又梦到了那个家伙。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安静下来,一点儿声音都不可闻。姜颐和想着“世界末日到了吗?”缓缓地抬起头,却不由得一惊。
那个反复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白色身影此时正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淡笑。他今日却和姜颐和一贯的印象不同。换了一件亚麻色的T恤,再配上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显得更加英气逼人。
“怎么不吵了?继续啊。”说着话,他拿着书走到了讲台上。回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值得一提的是,这三个字所用的书法都不一样。一为草书,二为行书,三为小篆。大家齐齐地瞪着黑板,说不出话来。
姜颐和就在满室的寂静中,轻轻地念道,“周运京”。
周运京尖刀一样的眼神直射过来,颐和也正抬头看他,冷不防对上,心下稍慌,下一秒却粲然一笑。
周运京笑起来,眼神变得无比温和,“这位同学,恭喜你,完成了高中语文的第一步:认字。以后路还长,请多努力。”说完便不再看她,自顾地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学前指导。
全班在他富有文采和幽默感的语言轰炸下慢慢忘记了上课前的尴尬气氛,投入到课堂里去。姜颐和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她的心里满是恐慌和茫然失措。
他竟是自己的语文老师!这实在是太诡异的经历了。
直到现在,姜颐和都觉得那一撞是一种宿命。注定要纠缠一生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