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被抬回牢房以后,躺在铺满稻草的石床上,只觉浑身冰冷而疼痛,然而一瞬间却又感到火辣辣,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动弹不得,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再一次缓缓陷入了沉睡。
睡梦中隐约感到一股慑人的阴风扫过,牢门竟然自己打开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走了进来,虞长扇愣是抬起沉重的眼皮,这才隐约看到两人黑白袍子分明,戴着高高的管帽,看不清五官,却清楚地看到连皮肤都是和袍子一样的黑白色,两条长长的一直从嘴巴垂到胸前的红色东西看起来异常诡异。虞长扇想要询问两人来这儿的目的,却不想声音被生生地挤压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却见那一黑一白两人突然伸出手来,铁链碰撞的声音异常刺耳,虞长扇隐约看到两人手里握着什么,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终于挤出了一句,“你们要做什么?”
然而,两人二话不说,猛地一扬手便将虞长扇套住,然后拽着铁链便要往外走,虞长扇只觉得整个身体沉重异常,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被这两个人拖着移动。“砰”的一声,先是从石床上硬生生地砸到地上,紧接着身体便被拖着滑过冰冷的地面,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死了,但是后背上不断袭来的疼痛告诉她她还有那么一口气。
眼看着就要被这两个诡异的人拖出牢房,虞长扇几近崩溃了,想到老妈想到妖孽想到娥儿以及一切好吃的东西,虞长扇真希望这一切不过是梦,梦醒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呜呜,我不想死,我还年轻呢,还有太多的事情没经历过,还没有好好孝敬老妈呢!更没有跟妖孽和娥儿告别,还有水瑶和平阳!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您发发慈悲吧,救我于水火之中!心下不由得一片黯然。
然而就在这一刻,有谁突然拉住了她的手,黑白身影蓦地如泡沫般碎裂,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炙热的暖意顿时扩散到四肢百骸,然后渗入心底,让虞长扇觉得莫名的温暖。
耳边忽然响起轻轻浅浅温柔的呼唤,“扇儿,扇儿……快醒醒……”声音婉转而富有磁性,让人忍不住沦陷。
扇儿?
不知为何,虞长扇猛然一颤,顿时睁开了眼睛,绝美的容颜蓦地映入眼帘,高贵不凡难掩,棱角分明却又柔和的脸部线条虚晃着,性感的薄唇此刻紧紧抿着,灿如星辰的眸子也稍显黯淡,闪烁着异常的光芒,眉头紧蹙,表情稍显严肃,却仍旧美得不可方物,让人不敢逼视。
然而,虞长扇却猛地闭上了眼睛,“是幻觉,幻觉,绝对是幻觉……”虞长扇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溯月皱紧了眉,这女人难道假装没看到我吗?望着这紧闭着双眼、唇瓣不住阖动的苍白脸颊,想到她和平阳的暧昧,想到她拒绝自己亲吻的绝然,便不由得怒火中烧。于是,原本情不自禁抓住虞长扇手突然松开,他站了起来,起初见到他时的温暖笑容全然不见,换上一副冷肆而邪鹜的表情,虽然让人心底隐隐发寒,却让人真正看到了一个妖孽!
这便是虞长扇再次睁开眼睛后所深刻感受到的,心脏隐隐颤抖着,好似忘了身体上的所有疼痛,呆呆地望着溯月,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醒了。”声音冷漠,没有一丝波澜,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虞长扇的遍体鳞伤。
虞长扇心里一痛,突然回忆起他们的曾经,觉得一切都变得异常模糊起来,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好像只是自己的臆想。
虞长扇还未回答,溯月便接着说道:“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望向那双澄澈却盈满了悲伤的眼眸,冷冷地说道:“华妃中毒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什么?心脏猛地一滞,原来他并不相信自己。他作为先生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曾一度认为他是这个时代里最了解自己的人,却没想到他比任何人都质疑自己,这一刻的心痛和绝望可想而知。虞长扇相信,若是娥儿,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相信。
“你认为呢。”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淡淡地问道,自从他拒绝自己后,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同了,尤其是当他强吻自己后,虞长扇只觉头脑晕眩,怎么也猜不透妖孽在想些什么,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
溯月眸子一冷,不禁冷笑道:“扇儿,你要认清如今的状况!”他不是不相信她,当他得到她被抓进牢房的那一刻,便再也坐不住了,不顾律令贸然进宫,只为见她一面,只为确定她是否安好。看到她遍体鳞伤的模样,只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却又极力归为她是完成大业一个至关重要的棋子,若是轻易命丧黄泉,那么长久以来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矛盾复杂的心情无以言表。
“那么还请王爷告诉我。”她只知道她被冤入狱,具体细节却是无从知晓。
溯月微微一滞,却继续说道:“未时三刻,华妃中毒,原因则是……”
他突然极其严肃地望着虞长扇,冰冷邪鹜的眸子让虞长扇浑身一颤,“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送她的衣服被涂了毒,毒针刺破手指,毒素侵入血液,因而引起了暂时性的休克。”
“什么?”虞长扇猛然一颤,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怀疑是下毒毒害华妃的凶手了,更明白了李思思为何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对她用刑了。但是无论自己受到怎样的刑罚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华妃到底怎么样了,入狱以后便再也无法打探她的安危了,不禁急切地问道:“华妃怎么样了,她醒了没?”
溯月眉头一蹙,这女人都什么时候了,已经自身难保,却还在关心别人的安危……不禁冷冷道:“好在毒素侵入尚浅,治疗及时,华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倒是你,可是死罪临头了,即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
虞长扇苦涩一笑,这活罪倒是真真切切地承受了,浑身上下遍布伤痕,就连不想让溯月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硬着头皮坐起身来也倍感吃力。但是听到华妃平安无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于是,虞长扇嫣然一笑,脸上的表情异常凄美,让人不禁一颤,只听她说道:“谢谢你来看我。”她已不再计较妖孽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能看到他,即使她因此而命丧黄泉,也是值得了,虽说她一点儿也不想死,不是害怕,只因有太多遗憾。
不知为何,心脏再一次撕裂般的揪痛起来,但是,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鹜邪肆了,于是,跨步走到虞长扇的面前,双手猛然紧紧握住了虞长扇的肩膀,沉声道:“你现在还能笑出来吗?!”这个女人为何总让他抓狂呢!
“你难道想让你爹娘还有娥儿看到你这副狼狈模样吗?你难道就没想过为自己澄清吗?你难道就这样走入断头台吗?你说啊,你到底想怎样?!”
虞长扇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愤怒,握住肩头的修长的手指分外有力,好在她的肩膀并没有多少伤口,不然此刻一定会鲜血直流了,虞长扇忍住就要散架的疼痛,想要开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胸口闷窒,仿若随时都会窒息而死。然而溯月一张愤怒的面庞却近在咫尺,她只觉得一股暖流就这样缓缓流过心脏,然后向四肢百骸流淌过去。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虞长扇猛然扑进了他温暖的怀抱,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好想就这样放声哭泣,只因他的怒吼,却极力忍住了。然而,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却泄露了她所有的心情。
溯月也是异常惊讶,双手反而擎在半空之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邪魅的眼角微微倾斜,便猛然推开了怀里的人,他不能让她产生幻觉,因为她不过是自己的工具。
虞长扇抬起苍白的小脸,怔怔地望着他,天地间的光芒顿时全消,黑暗中便只剩下溯月这一道晃眼的光芒,却也正在逐渐变浅变暗,慢慢涣散,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消失,虞长扇的心也缓缓沉到了水底。
“你和皇上之间……”溯月突然冷冷地开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我该走了,你好自为之。”虽是这样说,但是他绝对不会轻易让她命丧于此,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望着溯月漠然离去的身影,虞长扇心底一痛,再也无法支撑住沉重的身体,“砰”的一声仰躺在石床上,好在有稻草,不然铁定又撞出一个大包来。不知为何,对于牢房突如其来的寂静莫名地惶恐,头脑愈来愈沉重,想要就这样沉沉睡去。
就在虞长扇眼皮即将合上之时,却听沧桑的声音再度响起,隔壁牢房的老头忽然说道:“喂,不要睡着了!”
虞长扇猛然一个激灵,突然觉得异常恐怖,这老头难道是透视眼不成,怎么知道她想睡觉?不禁苦涩笑道:“老头,听见你声音就睡不着了!”
虽然没有礼貌可言,但是老头并不生气,反而认真地说道:“喂,丫头,有些事,不是眼睛所看到的那么简单的,需要用心去看。”
用心……
虞长扇沉思着,现代的生活里,她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虽然经常因为琐碎的事情而烦恼,却也过得简单快乐,人也容易看透,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时代,人心隔肚皮,根本无法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突然觉得好累……
接下来,老头又和虞长扇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虞长扇虽然依旧感到头脑昏沉,却也强制着自己忍住睡意,倒也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