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虞长扇才知道自己身在黎殇在月国的一座府邸里,而且自己醒来时已距和风轻扬去冷宫密道劫狱好几天了。没想到她竟睡了这么久,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了。
待肩上的伤渐渐好转以后,虞长扇才可以勉强下床走动。
府邸并不大,却足够奢华,雍容,即便在这乱世纷争的时代,黎殇也能让人将庭院装饰得很雅致。府邸并没有几个人,除了黎殇,明德,以及前来照顾自己的女婢小悠,虞长扇便再没见到其他人。
黎殇常常来看她,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天,虽然面色冷然,但是小悠告诉她,其实陛下是很关心她的,她昏迷的时候陛下日日夜夜地守在她的身边,生怕出现个意外。
自从她重伤醒来黎殇说了那么一番话的时候,她便恍然明白了蝴蝶坊里令他魂牵梦绕黯然神伤的女人到底是谁了!虞长扇不是不知黎殇对她的好,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只是,她一直假装看不到,听不到,反而对黎殇冰冰冷冷,不理不睬,因为她知道,黎殇要的,自己给不起,也给不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一切都已看透,什么仇恨,什么感情,不过天边浮云,再也触不到,摸不着,风一过,便随之而去了。
然而,唯有平阳依旧放不下,无论如何都想救他出来,可是,经过这次的劫难,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渺小,根本无能为力。若非有风轻扬帮忙,她连皇城也无法踏进一步。而如今风轻扬又不知去向,她该求助于谁呢?她不是没有向黎殇询问过风轻扬的下落,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冷冷的一句:“他走了。”或许,风轻扬已返回洛水城去寻火狐狸了……
这一日,天清气朗,阳光静好,虞长扇直接坐在庭院的门槛处发呆,在这里养伤的期间,除了发呆就是发呆,什么事情也不想做,更不想动弹。
虞长扇仰起头来,望着高远天空上的一抹云彩,突然想起那个脸颊肉嘟嘟的可爱少女彩云公主了,若她知道自己非但没有保护好孩子,更没有保护好平阳,她会不会责怪自己?
“阿嚏——”
一阵冷风扫过,虞长扇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只觉肩膀传来阵阵刺痛,虞长扇摇了摇头,怕是会烙下病根吧……
小悠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忧心道:“小姐,外面风凉,快回房休息吧。”
虞长扇浅浅一笑,“谢谢你,小悠。”
阳光下,右眼上的蝴蝶紫色更重,妖冶异常,小悠一时看得出神,心悸不已。其实,虞长扇刚来的时候,小悠并不是很喜欢她,总觉得虞长扇是勾魂引魄的烟花女子,不仅害得陛下心情抑郁茶饭不思的,醒来以后却对其不理不睬,一副清高的模样。但是相处以后,才知道自己多么愚蠢,因为虞长扇是第一个从来不将自己当做下人的主子。
所以,小悠便喜欢上这个主子了,不过,看她总是不时皱着眉头,不禁担忧地问道:“小姐有心事吗?”
虞长扇轻轻摇头,却顿时听到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不禁皱眉问道:“是谁来了?”
黎国屡屡进攻月国,攻城掠地,但其君王黎殇竟落住在月国境内,而且数日不见人来人往,如今有人来了,不免有些好奇。
小悠摇了摇头。
“小悠,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或许这便是一个契机也说不定,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这个契机,因为她是无法永远如此安逸地在这里呆下去的。
“小姐,这样不大好吧……”
“没关系。”她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便起身向那声音寻去。
待靠近正堂时,才隐约听到黎殇和来人的对话,竟全是军事捷报,听得虞长扇一阵心惊,看来黎国军队势如破竹,月国如今已是兵败如山倒了。果真是世事难料,溯月才登基不到一年,就要面临国破家亡了?
虞长扇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就连来人已退之事都没有注意到。
“你在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虞长扇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望着那张冷峻的脸庞,突然生涩地开口道:“一定要打仗吗?”
黎殇点头,冷冷道:“月国之位,我势在必得。”
“为什么?一定要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你们才甘愿罢手吗?”虞长扇只觉胸口堵塞,难以呼吸。
“朝政之事,你不懂。”黎殇平静地说道,只是声音依旧冷冷的。
虞长扇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苦涩异常,究竟是我不懂,还是你们对权力地位太执着?手足相残,血流成河,何其惨绝!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绝然,“我要走了。”她本想借黎殇之手救出平阳,但若真是如此,自己岂非也是灭亡月国的刽子手了?她宁可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殊死一搏。
黎殇眉头一紧,突然将欲转身离去的虞长扇扯进了怀里,紧紧相拥,眼里竟有了几分慌乱,忽然喃喃道:“你可知那时你我之别后我是如何逃脱的吗?”
虞长扇不语,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黎殇表情一黯,接着说道:“与你分别的那晚,一青衣人救了我,他的名字叫阿石。”
虞长扇陡然一颤,小石头……这么说来,真正要救黎殇的人应该是他……不知为何,虞长扇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仿若已经察觉到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以及天大的阴谋。
“他与我做了交易,他放我离开,我帮他夺权,”黎殇顿了顿,“然而,我却又加了一个条件,我向他要了一个女人,他答应我待他日登基之时,便将这女人拱手相送,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吗?”
虞长扇又是一惊,突然想起蝴蝶坊里两人相见时的对话,就是那个让溯月魂牵梦绕且愿抛弃江山而海角天涯的女人吗?明明已陌路天涯,为何还能感觉到心脏的揪痛?
“那个女人就是你。”黎殇沉声说道。
虞长扇猛地怔住了,那个女人就是你……范若回声,不断在耳畔回荡,一瞬间,虞长扇只觉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仿若整个世界都在坍塌,破碎,然后化为灰烬,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起来。
那个女人就是你……
为何她又突然觉得太可笑,溯月为了复仇为了江山,根本弃她于不顾,又何来的抛弃江山呢?又为何赐她毒酒?这便是他爱自己的方式吗?如果是这样,她无法承受,因为她已死过一次了,仅此一次,便明白了一切。
感觉到怀里人的颤抖,黎殇冷声说道:“只是,他食言了,他并未交出你,而且待我去寻你,却只听到了你已死的消息。”
是啊,食言,他从未兑现过承诺,所以他的话也从来不可信,更不能信。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取下月国,从他的身体上踏过,让他为自己的食言为你的死付出代价!”
虞长扇只觉身后杀气大振,浑身冰冷,不禁喃喃道:“何苦呢,又何必呢,而且我也没有死……”
“不,我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黎殇定定地说道。
呵呵,虞长扇失笑,他们不过都在拿自己来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而已……
虞长扇缓缓挣开黎殇,淡淡地说道:“如今这一切都与我无关,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尽我所力报答你的。”既然伤势已好得差不多,她便不能再多做停留。
黎殇眸光一冷,缓缓说道:“那么平阳的事也与你无关了?”
虞长扇一怔,不禁停下了脚步,惶然转过身来,略显苍白的唇瓣轻轻阖动着,“你知道?”
“呵呵,”黎殇冷笑,我如何知道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否还想救出平阳?”
虞长扇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袖,难掩激动地说道:“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黎殇摇了摇头,虞长扇晶亮的眼眸顿时一黯,只听他继续道:“我虽然并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是他日待月国落入我手,想要找出他并不难。而且,你认为你现在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救他吗?”
虞长扇心头一颤,是啊,即便是她离开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再度闯入皇宫去救他?而且风轻扬离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碰到另一个风轻扬了……
仔细想来,如今她所能依靠的就只有黎殇了,她只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黎殇身上。
于是,她缓缓开口道;“你有什么条件?”即便当初有恩于他,他也绝不会如此容易答应自己的。
“呵呵,聪明的女人……”黎殇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来,轻轻地将虞长扇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缓缓说道,“我只要你……”
虞长扇回到房间以后,便颓然地倒进床榻里了。
没想到到头来,她终究无法置身事外而成为战争的刽子手,为了平阳,她竟答应了黎殇的条件。
纵然如此,她真的能如愿以偿救出平阳吗?
不久以后,虞长扇便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