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尽。齐公公一声:“来人!”宫人鱼贯而入看茶倒水的,整理床榻的,忙得不亦乐乎。
“许姑娘请跟奴婢这边来。”高嬷嬷带着许洁来到偏殿屏风后的浴池,水池不知何时注满了热水。高嬷嬷示意许洁褪衣沐浴。旁边一个眼生的宫女手捧托盘,盘里盛放着轻薄的粉色裙衫。
许洁傻傻的杵在地上:“干嘛?我昨个洗了,今儿太冷了,我不想洗!”
“许姑娘这是惯例,只是简单的洁身而已。待你出来自有锦被裹身不会冷的。”高嬷嬷满脸堆笑。
“惯例!什么惯例?跟皇上吃完饭还要洗澡啊?要洗也是应该饭前洗,饭都吃完了洗什么啊?!”许洁一头雾水,眼前一片水雾。
高嬷嬷忍着不笑,轻推许洁,“我说许姑娘,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按照惯例,皇上在哪位娘娘或小主殿里用晚膳,就在哪儿休息。老奴当初没有看错,姑娘是有福之人,定会受到恩宠……”高嬷嬷的嘴一张一合,许洁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脑子被“休息”,“恩宠”这种隐晦的词填满。许洁恍然:不会是寝吧?NO WAY!
她挣脱嬷嬷的手,逃出雾气腾腾的浴池,身后的嬷嬷叫着:“许姑娘,去哪儿啊?快回来!”她跌跌撞撞的跑回正殿。暖阁里,梵黎夕正细细品茶。“梵黎夕!你怎么想的?!”一语惊得四下无声。满殿的宫人都停下手中活儿,屏住呼吸待好戏上场。
果然,皇上将茶杯重重放下,杯底磕出裂纹。齐公公忙上前指着周围的宫人喝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出去候着!”宫人一溜烟跑净。齐公公又转向许洁,厉声道:“大胆许洁!怎敢直讳圣上名号!”并眨眼示意她认错服软。
许洁恼羞成怒,顾不得那么多,有些语无伦次:“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又是狐白裘,又是美食。原来是……你太过分了!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白狐,你能不能事先……懂不懂什么是尊重?”
梵黎夕没有生气,方才砸杯子不过是给宫人看的。他起身逼近许洁,似笑非笑眉眼含情:“朕是欠考虑,那朕现在通知你,今晚朕住在隐华殿!” Damn it!这么直白!许洁目瞪口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洁不敢注视他蛊惑人心的眼眸。
“那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梵黎夕很有耐心,他等着她一步步靠近。
许洁有些慌乱,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许洁,你不可以答应他。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很喜欢他嘛!
——喜欢是喜欢,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他的身份,你的处境。
——有什么好想的,这个皇上也算个男神,不如……
——够了!许洁,你不能放任自己的欲念。
见许洁默不作声,梵黎夕将她横抱至床上。齐公公知趣的离开。
“不可以!”许洁腾地坐起身来。梵黎夕倚在床头神情慵懒,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许洁看向梵黎夕,句句恳切:“好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珈蓝的灵气又是怎么回事?梵黎夕,你在这里有你的亲人,你的天下。但我是孑然一身,无所依倚——这里不属于我。我要为自己负责,万不可草草行事敷衍一生。”半晌无语,静得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梵黎夕怀抱许洁,表情认真且柔和的说道:“我就是你的天下!” 该感动吗?那句“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的玩笑话,如今他说与她听。
许洁垂目,有些不屑道:“呵-你的天下唯你独尊,”美目流转,她凝视梵黎夕深邃的眼眸,“而我的却不可以。可以吗?”语尽,他的手微颤。
梵黎夕身子后撤,双手抱臂,一抹轻笑浮现嘴角:“原以为你与世无争,没想到竟是野心不小的女子。慢说是后宫,就是朕的天下,也要权衡利弊不可妄为。所谓独享不过是一枕空梦罢了,你可明白?”早已料到的答案,此刻听起来还是让她如坠冰窟。
同样报以轻笑,许洁的笑容多些寒凉:“野心二字用在我身上真是可惜了。我从未想过争夺什么。只是希望身边有一个人—— 一个温良向阳的人,一段如水晶般纯净的感情”,许洁抱膝望向摇曳的烛火,“我不是飞蛾,不会向往致命的火焰。”这一句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算不上不欢而散,梵黎夕静坐片刻后离去。夜深沉,许洁将大殿的烛火熄灭,蜷缩在暖炕上安然入睡。摊牌——亮出底线,至此不再迂迂回回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