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妃撩起眼眉,迟疑片刻:“此话怎讲,如今你在宫中备受宠爱,何出此言?”迟伊人瞟了眼在旁边的庆儿,“但说无妨,都是自己人。”
迟伊人这才缓缓说道:“皇上待臣妾是很好,不过这好,让人捉摸不透……”
娄妃打断迟伊人的话,“对你好就是了,圣上的心意可是你能琢磨的?”
“可是这好让臣妾惴惴不安。”迟伊人一鼓作气道,“就拿最近几日,内府送来很多西域传来的舞服,乐坊的宫女教臣妾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曲子,然这些曲子分明不是我朝的音律。我若多问,她们便说是皇上的旨意。取悦圣心倒也无妨,可臣妾觉得的他待臣妾像是看待另一个人……”
“住口!”娄妃厉声说,“今日的话本宫就当你没说,日后也不许对他人言,都是无稽之谈。”一向柔弱无争的姨母突然发怒,迟伊人着实吓得不敢言语。
“娄妃娘娘息怒,妤良人初来乍到,这宫中的生活尚未习惯。娘娘还要耐心调1教才是。”一旁的庆儿忙打圆场。
迟伊人连忙接话:“庆儿姐姐说的是,外甥女刚来宫中,尚有不明之处。还望姨母谅解,明示。”
“你只需记住一点,只要皇上的目光流连于你的身上,你便是赢家。莫要有杂念,不过庸人自扰罢了,”娄妃语重心长道,“为了让你进宫,姨母我花了多少心血你是知道的,当然你亦是能吃苦,上进的孩子,别让这些努力全功尽气,懂吗?”
迟伊人接连点头迎合,又怕姨母多心,忙表态,“伊人父亲去世的早,家中又无其他姊妹兄弟能够仰仗,母亲散了家财回到娘家拉扯我长大,这期间没少受旁人白眼。万没想到能得到姑母赏识与提携,有机会入宫荣承圣恩。此恩情伊人永生不忘。”说着迟伊人跪地叩拜。
娄妃适时说道:“姨母明白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这几日姨母向圣上请个恩,准你母亲进宫探望你。你们娘俩也好说说话。”迟伊人听到此话,哽咽谢恩,又说了些提及的话儿便退下了。
这个外甥女,已是娄妃娘家出了三服的亲戚。年后娄妃得了省亲恩赐,这次回娘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陆陆续续前来参拜,其中就有迟伊人及家母。
初见迟伊人,娄妃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倒是一旁的庆儿多看了几眼,心中骇然,小声提醒娄妃,娄妃这才正眼看去:迟伊人,有着十七岁少女的羞涩与青春靓丽,仔细端详,这眉眼间与许洁有几分相似。娄妃单独见召见迟伊人及其母亲,得知迟伊人琴技略高人一筹,舞技也尚可。瞬间,一计上心头,娄妃暗喜。紧接着庆儿安排已出宫老嬷嬷教导迟伊人宫中礼仪,之后择良辰之日送入宫中。
娄妃看着迟伊人的背影,嘱咐庆儿:“将迟伊人家母入宫一事传出去,尤其是让那边知道。”“那边”指的是欧妃;如今后宫无主,久伴圣驾的娄妃,欧妃在后宫分庭抗礼。刚解决掉一个许洁,娄妃立刻塞进迟伊人,总之欧妃不如意她便心安。
“娘娘,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迟伊人正是如鱼得水之际,得一男半女不是难事。不过……”庆儿有些疑虑,“娘娘,族里未出阁的女孩众多,挑选与许洁长相相近的迟伊人是否妥当?意图太过明显,皇上会不会起疑心?”
“疑心就对了。”娄妃轻笑,眼眸如雾让人见不到心底,“其一,族里未出阁的姑娘,大都家境殷实,娇生惯养不宜掌控。帮助一位得势之人不过得句感谢的话儿,反倒是迟伊人这样落魄家世,她日后自然会感恩戴德。做人,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其二自打小年夜清月庵失火后,皇上只在婉美人那留宿三两夜。也难为正是血气方刚时,可见皇上对许洁的情深义重。庆幸族里有这么一位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送进宫里正讨皇上欢心,退一步讲,即使皇上不买账,也明白我这边对他的挂念。如今本宫盛宠不再,”说到这儿,娄妃哑然一笑,“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了……但是不能让皇上觉察出我对他的心死。明白了?!”娄妃的一番话听得庆儿连连点头,心叹:欧妃,雯妃的强势,心机都是他人尽知;倒是娄妃娘娘平日里温婉贤淑,深藏不露。
临出发前梵黎夕再次漫步于竹海中,陶埙幽幽配着远处隐约传来女子嬉笑声,倒有些讽刺。如今后宫添进的新人,在册的不在册的十余人,其中不乏与之相似的女子;或相似的眉眼、舞姿、小性子,她们聚集在后宫中,都只为拼凑成一人风貌。在他人那里轻而易举得来情爱,与她却天人永隔,再无他法。梵黎夕在竹海里徘徊许久,直到斜阳消逝,夜幕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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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时节,江南这边又逢雨季。楚承乘画舫出游,时而抚琴一曲,细雨绵绵伴琴声铮铮,倒别有一番意境。黄昏时分绵雨暂停,画舫游至西池附近的小岛,说是小岛,倒像是一块漂流的陆地,独立于湿地中央。岛上绿绿葱葱一派祥和宁静,楚承不禁登岛赏景,随从尹山紧随其后。岛上鲜有人迹,楚承信步游走,雨后的芳草香味沁人心脾。正是赏心悦目之时走得有些急,再加路上湿滑,楚承一不小心险些滑倒在地。撑地的手臂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
“王爷,小心!”尹山忙搀扶起他,“有没有受伤?”
“无碍。”楚承起身后发现手臂有一处划痕,低头寻去,地上竟有一支银簪。他拾起银簪仔细端详:虽是银质,但雕花奇特,做工精细,像是富贵人家的东西。
“王爷要不先回船上休息吧!”尹山说道。
“这点小伤无碍,”楚承将簪子递于尹山,并嘱咐他明日交予衙门。
“哎,奇怪了,这是个什么雕花?”尹山手握这支簪子嘟囔着。
“这是夜合花。”
“哦,对对,因为只见过女子头上戴的牡丹,梅花等寻常花式的簪子,竟有人用夜合花做簪。嗯,奇特的很。”说罢,二人继续游走赏景。
原本初晴的天空乌云滚滚而来,尹山望了望灰暗的天色,无不担心道:“王爷,您看这天色已晚,恐又要下雨,您还是回府吧!”
楚承抬头远望,无所谓道:“这雨还要有一阵再下,莫急!”
尹山疾步撵上楚承的脚步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岛地势较低,如若遇到雨季不过几日光景,此岛便会沉入这湖水中。百姓都称这岛为‘离岛’,寓意离去。”
“离岛……有趣”楚承低喃。见前方有几间民居问道,“既然如此,岛上应该没有人家居住,怎会有木屋在此?”
“回王爷,离岛并非逢雨季就消失。好比去年雨水不及今年雨水来势汹汹,这岛安然无恙。然雨季只有三两月,这岛上仍有大半年时光风景优美,百姓会在岛上耕种菜园或游玩歇息。可能有人家盖建木屋方便休息吧。”
二人谈话间行至岸边,待要登船时楚承回头远望,厚厚的云层滚滚而来,压着人心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