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记忆的漩涡,许洁缓缓道来:“我的古筝老师是位很美女子,身上总是覆着一股古典雅致;每次跟她学习古筝时都不敢抬眼看她,她离我那么近却好似隔着几个世纪远。后来有一天,她患重病去世了。”
“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你要懂得节哀。”少年劝慰许洁。
微眯的眼睛凝视窗前,“她是自杀。”如果可以许洁这辈子都不想说出“自杀”这个词。
“为何要轻生?”
“因为她活得不快乐!”许洁这句话一语道破少年心境。他从小到大何尝快乐过?仇恨、欲望压抑的他透不过气来。
“老师得了一种病,心理方面的疾病——抑郁症。”许洁尽量用简洁明了的话解释道,“无缘无故的,没有来由的每天情绪低落,孤独,不开心。心像牢笼,自己走不出去,旁人也进不来。有勇气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说到这里,许洁才恍然,其实自己没有多惦念老师,而是怨念她。如此美丽出尘的女子,有死的勇气却没有生的希望。
“方才那首《春江花月夜》是老师为我弹奏的最后一曲。”记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十五岁那年,许洁准备备考古筝九级。那天古筝课程结束,老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延长课时,“我最后给你弹一遍,你好好记住,考级一定要过啊!”许洁眼睛不敢多眨一下的认真看着。几天后许洁兴奋地来到老师家,要告诉她考级通过的好消息。从小区门口到老师楼下,一路上紧张的气氛包围过来。围观的人群,明黄的警戒线,还有地上一滩未风干的血迹。
“我就感觉她不对劲,昨晚她家里放音乐到十点多。我正要去敲她家门,又没动静了。想想也真是可怕啊!”
“唉,好好的人,当什么小三啊!” “小三?你可别乱说啊!”
“我都看见好几次了,一个男的隔三差五开着跑车接送她。那男的手上还带着明晃晃的戒指呢。她又没结婚,你说可疑不?”
“好像是逼婚不成一气之下才,真傻!才三十岁。”人群里大家七嘴八舌的搬弄是非,对于十五岁的许洁来说每一句都是对老师的亵渎,对自己内心美好的侵犯。她疯了似地想冲进楼里,被警察叔叔拦下,最后还是妈妈来接她回家。至此许洁看到古筝便本能的避开,不愿不想再触碰任何敏感神经。
多年后妈妈才得知,自己的一位好友正是老师的同学。随之真相浮出水面:老师并不是那些龌蹉人口中的小三。十年前,老师大学的男朋友暑期打工遇到车祸去世,听到这个噩耗后老师当即晕倒被送进医院,接着发现自己怀孕老师自动退学。老师不顾家人反对一心想生下孩子,怎奈天生体质较弱又相思成疾,孩子没有保住。从此老师变得郁郁寡欢。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抑郁症慢慢好转,老师开始教授古筝勉强度日。而那个开豪车的男子不过是老师男友的哥哥,受弟弟遗托尽量帮助老师恢复正常生活。
然而有些事情你以为忘却了,其实是在回避罢了。十年后,老师外表看似平静如水,内心的波涛从未退却。最后她竟然选择了……
十五岁是个敏感多疑的年纪,老师的选择与许洁毫无关联,但是她心里的疙瘩总解不开。仿佛老师抛弃的不光是对家人、生活的眷恋,还有许洁——那个傻傻地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像老师那般恬静美丽的傻丫头。
许洁捋顺记忆收敛神色,简略说完老师的故事,少年垂目倾听全然忘了殿外的危机。
许洁神情凝重道:“我们有权把一切归咎于他人身上,也有权审视自己。老师的男友虽然永远离开了她,但是临终嘱托哥哥要尽全力照顾老师。这就说明,老师的男友希望老师能勇敢,平安的活下去。可惜老师选择闭上了耳朵、眼睛,闭上了心;不看、不闻,自顾的伤神。”说到这里许洁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众儿,你还记得你母妃临终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想起母妃誓死抵在车门的那一幕,少年怅然一叹。母妃凄厉的声音萦绕耳畔:快跑众儿,记住,一定好好活着!少年唇齿翕张,闭目道:“母妃让我好生活着。”
许洁释怀浅笑,“果然如此,天下父母对儿女最大的希望无非四个字‘平安喜乐’那你是怎么做的呢?如今这个局面是你母妃希望看到的吗?”她停息一会给少年思考的时间,“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帝位之争。太多无谓的牺牲才换来今时太平,何故再生祸事!真让你坐上皇位,你敢保证有你皇叔称职吗?当年相互残杀的又何止你皇叔一人,每个皇子都参与其中,成王败寇无可厚非罢了!你皇叔如若真要赶尽杀绝,凭你几岁孩童能逃至今日?!”
许洁字字珠玑,少年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