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恶战上演孤岛求生的悲幕——尸横遍野,荆棘之路已成灰烬,零星的火花唱着复位的绝歌。
“回圣上。曹太傅死于乱箭下,逆贼尚无踪迹。”侍卫来报。整个荒岛只有一座宫殿冷冷地立在中央。梵黎夕仰首玩味道:“复人堂。”明明就是宫里景和殿的翻版,可见梵众对于王位痴狂到何种地步?!梵黎夕目光骤聚,宫殿二层角楼上一白一红两道人影重叠。
比许洁高出半头的少年手持短剑挟制她上了角楼,对着下面大声喊话:“你听着,只给你一个时辰。退兵、准备一条船。”白衣少年近似疯狂的嘶吼,“否则我死她亦亡!”
梵黎夕眼眸寒霜对禄山低语几句,禄山惊愕脸上浮现出一丝悲鸣。他气运丹田,声音坚定充满力量,“圣上开明,允你半个时辰,或自缢或投降,负隅顽抗只会死得更惨!”临危不惧的威严至于许洁只字未提。少年手颤,许洁了然于心的微笑,缓缓放声:“我就说吧,他不会救我的。”远处梵黎夕一身玄衣隐入夜色中,许洁知道他在那里,那里有道道杀气袭来。
雅致沉静的房间与殿外紧张的气氛不和谐的共存。少年与许洁隔案对坐,汩汩鲜血从少年的手腕处流出。“你受伤了。这里有药箱吗?”许洁欲起身寻找。
“坐下!”少年命令的口吻。
“唉!”许洁无奈的摇头叹息,拿起水杯,几滴清水滴在砚池。轻研墨,重添笔。
“你作甚?”少年不解。
“写遗书啊!”许洁惘然缓缓看向少年,“你的字应该不错吧!替我写遗书呗?”
少年哼笑着,“你怎知他不会救你。不要妄自菲薄啊!”
“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许洁不忍揭穿,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是你太傻太天真!” 少年眼眸微颤,合目不语。
“他不会因为什么人而妥协的。帝王家的冷酷无情世人皆知。怎么这一刻你还抱有如此幼稚的想法?”许洁嘴角绽放一抹绝尘笑意,她清楚游戏规则。
“他不救不代表别人亦如此,比如,王叔。”少年嘴角有一丝嘲讽。
楚承?!许洁心跳骤停的感觉,“也许吧!不过……”许洁看向窗外心中有些不安,“你三叔是不会让你老叔来救我的,呵呵——”少年撇撇嘴,眯缝着眼睛不发一言。许洁忍不住发笑,少年这幅神态像极了他的叔叔们,转念一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气氛有些压抑,许洁低头摆弄这身华服,忽而想到什么,“对了,你之前说我怎么敢穿这件衣服,这里有什么典故吗?”
少年眉头微皱,“是我母妃的遗物。”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许洁起身解开束腰。
“你作甚?”
“我这就脱了。” 少年连连摆手,“不必不必,穿都穿了……事已至此……”
许洁咬咬嘴唇,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棉布衫撤下一条,小心缠绕在少年受伤的手臂上,弱弱的声音问着:“你母妃一定很美吧?!” 少年神情见暖,唇齿翕张竟发不出一言。
都说女像父男像母,少年这等俊俏,再加上这身华美锦服,可以想象他母亲当年何等倾城美貌。
“这件‘之子灼灼’是父王亲手为母妃设计的,母妃只有在重要场合才舍得穿。”少年走向屏风后,西案台上两块牌位比肩相邻。
“之子灼灼。”许洁默念,跟着少年来到屏风后。少年跪在牌位前敬香磕头。许洁则呆坐在朱雀古筝前轻抚琴弦。
“你会弹筝琴?”少年问道。
许洁目不转睛盯着二十一弦,一弦一柱刀割般刺痛她的神经,轻叹道:“好久不弹,手生了。这筝琴不错,你常弹?”
“我每日为复位而绸缪,早就忘了……”少年垂目,“很小的时候看母妃弹过……”
还有些时间,也许来得及,来得及祭奠那些未忘却的记忆。许洁戴上护甲调试片刻后,熟记于心的曲谱聚集指尖——勾、托、抹、小撮,指尖生花般余音绕梁。少年听得入神竟脱口道:“母妃!” 琴声戛然而止,许洁抬眼看向少年,放下恩仇的他不过是十二三的孩子。她扯了扯嘴角的那丝苦笑,轻触琴弦乐声再次响起。
大殿外每个人屏气凝神煞是紧张。然而琴音回荡时,众人如沐春风。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真有雅兴啊!”禄山讥讽道。
一曲婉约的《春江花月夜》,接连大气恢弘的《沧海一声笑》。“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谁胜谁负出天知晓……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许洁?!”禄山失声,那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梵黎夕盘着玉扳指的手紧握,计上心头。
“禄山,你看这座宫殿是否眼熟?”梵黎夕问道。
“回圣上,臣弟感觉它与宫中的景和殿有几分相似。”禄山吃不准。
梵黎夕微微颌首道:“确切的说更像五年前的景和殿,如果是按照旧址搭建的话,那么那个地方应该保留才是……”这般那般梵黎夕吩咐禄山该如何行事,禄山频频点头,最后拱手道:“遵旨!可是此去危险重重,皇上还是不要……”梵黎夕挥手示意无妨。
也许料到是最后的放肆,许洁不加修饰的豪迈唱腔惊得四下寂静不动。“真乃神人啊!”众将士佩服,小女子面临大限时好不胆怯的真性情。殊不知许洁不过是自娱自乐,倒不见得生死置之度外,而是心怀侥幸的认为死后没准能穿回现代。
惊天地的沧海一声笑,斩断少年思母的情绪,少年眼底的阴寒溢出,“呵呵,亏他想得出来让你来做说客。”
“说客?”许洁不解,“你的意思是我和梵黎夕合谋来劝降你?”
“不然呢?那么多衣服偏偏选来我母妃的遗物,又以筝琴引我入戏,最后所谓‘沧海一声笑’劝我归顺。”少年心思缜密许洁佩服的垂头。
“随你怎么说吧!等我和你一起死了,你也许就会相信我是冤枉的。”许洁没了弹琴的兴致,摘下护甲呆呆的看着筝琴出神,沉吟片刻,“我之所以选了这件衣服,是因为衣柜里清一水男装,只有这件是女款;我好多年不弹古筝今日弹起是因为,我以为忘记的却从未走远,算是祭奠罢了;《沧海一声笑》是我家乡一部戏剧的曲子,感觉与今时今日蛮应景的,所以拿来唱唱而已。你爱信不信。”
是我多虑了?少年迟疑。“你因何多年不弹筝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