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尔生,准确的说是,文尔生的一丝残存的神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烧成了灰烬。
望着那堆火光,他心中不免郁闷,这种郁闷的感觉甚至大于愤怒、疑惑等其他情绪的总和。因为他也知道,事实上,他的肉体在被焚烧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扶摇古树的幻象成功的将他的神魂全部引出,困死。他的肉体如同被吸出了水分的植物,只剩下干枯的空壳。
「还是大意了。」他想。
他没有去深思自己究竟是无法抵御这种程度的幻象,还是不愿意去抵御。
执着了数年的文尔生居然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超然」,他觉得他已经可以坦然的接受自己即将消失于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直到山中一道寒风吹来。丁一被这道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邪门,这风怎么专门往脖子里灌,站在火前都觉得冷。」
丁一仅仅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可失去肉体只剩一丝神魂的文尔生险些被这道风给吹得魂飞魄散。
这一吹不要紧,把文尔生的神智给吹清醒了。
感受到消亡威胁的文尔生,这时才意识过来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不好意思了,兄弟。」文尔生「看」着默默为自己超度的丁一,将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的神魂勉强凝成针状,破空而去。
目标是,丁一的太阳穴。夺舍之法!
文尔生在千钧一发之际,想出的办法,就是以自己这一丝的神魂之力,侵占丁一的身体。然后凭借自己的修为,将丁一本身的神魂作为养分,滋养壮大自己。
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就是,文尔生凭借丁一的身体,完美的复活。而丁一的人格将从此不复存在。
诚然,这种法子极端险恶卑鄙,文尔生在平时是不屑于这么做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抱着残废之躯苟且这么多年。但此时此刻,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这是文尔生出于求生的目的而做出的本能反应。
「怎么不刮风了,还这么冷。」丁一又打了一个哆嗦,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文尔生的神魂虽然只剩一丝,但用这一丝来吞噬丁一的整个神魂并非难事。这是文尔生心里清楚的。可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他的神魂虽然只剩一丝,但这一丝是已经凝炼了古树精华的神魂。
蕴藏在文尔生这一丝神魂中的古树精华,就像是一颗种子。若是文尔生就此魂飞魄散,那这颗种子将永远不再发芽。可这时,文尔生已经侵入了丁一的身体,这颗种子又有了新的养分。
这颗种子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从文尔生的神魂之中脱离了。这也是这颗种子出于求生目的而做出的本能反应。因为它已不再需要文尔生这一丝神魂给它提供的微薄营养。
它选择在丁一的神魂之中扎根,而文尔生拿它毫无办法。由于这颗种子没有完全被文尔生驯化,还保留着对他的敌意,因此,文尔生在吞噬丁一神魂的过程中遇到了大麻烦。
文尔生每次想进攻,吞噬丁一的神魂,就会被古树精华认为是在抢它的食物,予以反击。风烛一般残弱的文尔生,已不再是扎根于丁一神魂之中的古树精华的对手。
攻击,被消解,再攻击,再被消解。文尔生的神魂每经历一次这样的过程,便弱小一分。最终,他只得蛰伏于某个角落,静静的沉睡。
当丁一转醒过来时,火堆已经烧完了。他有些后怕,自己怎么会突然在这种地方昏睡过去。对着烧焦的废墟鞠了一躬,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晨曦透过重雾落在丁一身上,让丁一感到了一点点温暖。他顺着太阳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异样。
据丁一所在的古山数百里处,有一座年岁与之相仿的山岭。这座山岭高耸乱云,紫气东来。从这座山上的人鼎鼎有名,有降服四大鬼王的曲麟歌,在第二次除妖誓师会上被冠以「天才」名号的周龙使,还有「道盟」领袖灵耀老人。
这里便是天下所有「除妖士」以及梦想成为「除妖士」的圣地,天衍山。
现在天衍山中,门庭以外虽然仍是一片和谐,但在内殿,三清雕像前,灵耀老人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毫无昔日风范。
一个孩童正躬身站在灵耀老人身前。这孩童衣着华贵,锦绣非常,但他的手边却十分不协调的搭着一杆拂尘。
「你是说,灵犀天师的香火已断?」
「是的。」那孩童额角渗出了汗水。
「怎会如此?灵犀天师道法通玄,绝无遭受意外的可能,况且,苏语诺下山之前我已卜过一卦,此行无凶无险。这…事有蹊跷,速去莲台,叫周龙使来见我。」
「是。」孩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他是奉命看守香火殿的道童,香火殿内供着的,都是天衍山上重要人物的香火,灵犀天师便是其中之一。
这香火与人神魂相连,香火旺则人神健旺,香火断掉就表示…
道童不敢再往下想。灵犀天师对他来说,是只能膜拜的人物。如今出的这档子事,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周龙使踏入三清殿,对灵耀老人见礼过后,开口直问:「苏语诺试炼仍未归来?」
灵耀老人点头:「不但如此,陪同的灵犀天师只怕已…」
周龙使皱紧英眉,疑惑道:「灵犀天师已是世上罕见的『除妖士』,居然能有将他击败的魔头?就算是昔日的四大妖王也做不到吧?」
灵耀老人沉吟半晌,露出凝重神色,低声道:「还有一种可能。」
周龙使像突然被人重击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只能我亲自去找出事情真相了。」
灵耀老人背过身去,说道:「我天衍圣地荣耀数十载,继几位先祖仙去之后,山上的天师就只剩下你、我、灵犀。现如今只存你我二人而已。经我多年努力,苏语诺本应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位天师的人。通往山海境之门不日即将开启,除妖誓师会将应时召开,你明白我说什么吗?」
周龙使肃然道:「我一定将苏语诺带回来。」
灵耀老人摇摇头,说:「我说的是,天衍山以后的荣光,只怕就系于你一人身上了。若是事不可为,你当懂得决断。」
周龙使周身散发淡淡的光华,庄严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