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低吟浅唱诉别离,夜又偏逢雨潇潇纷扰。
“真是荒唐,作孽作孽啊……”忽明忽灭的烛光照清沈钦翰难看的脸色,他望着案下跪着的沈有容,不过与季钧承外出几宿就发生有毁名誉的事,真是又爱又恨。
倒是站在沈钦翰旁边的宇文沁十分淡定,道:“陛下昨日派吴忠总管前来,道是进宫与否全凭有容意愿,不做强求。老爷你无需太过烦心,既然容儿非他不嫁,何不成全这桩姻缘罢了。”宇文沁推推沈钦翰的胳膊肘,目光含笑,替沈有容说情。
沈钦翰也是极其呵护子女,自然不会想强迫有容入宫服侍,听见宇文沁已经给他铺设了台阶,掀起眼皮打量深深低垂着头的有容一眼,叹道:“罢了,让那小子早日来提亲完婚吧。”
沈有容一听,愧疚感似乎全然消失,喜出望外地跑过去抱住仍一脸凝重的沈钦翰。
炎夏如约而至,小巧别致的莲花池开满了色泽鲜艳的白莲花,沈有容经过长廊看见沈有玥坐在池边矮墩上发愣,甚是惊讶,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安静了,于是背着手大步折过去瞧瞧。
“喂,想什么呢你。”有容从有玥脑后突然露出张脸出来望她,有玥神思飘忽,眼里突然被有容的脸占满,吓了一大跳,若不是有容反应快及时拉住她,她这会该在池里扑通扑通玩水了。
沈有玥如果有心事绝对憋不住要跟有容说,她从小到现在所谓的秘密,沈有容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沈有容穷追不舍的反复问了她几次后,她就把前两日城隍庙邂逅宇文翎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沈有容。
沈有容边听她说边觉得荒谬,有容一想辩驳,她就察觉在先打消有容插话的念头,娓娓道完以后,有容居然相信了她的话,琢磨道:“宇文是国姓,而且确实有个皇子名翎,你又说那日正逢太后祈福,他定是真的皇子,要你做他的王妃,你这么心急就答应了?”沈有容玩味地挑眉看她低头羞红的脸。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他了,我一看见他好像整个人都蒙住了。”沈有玥回想道,后抬头望住有容笑意嫣然的脸,目光熠熠,有容摸摸她的发顶,望她身后的莲花,皎洁的月光照映满池幽静的碧水,波光粼粼,朵朵清莲更令人迷醉。
“你若相信,便按心里的想法去做吧。人生在世,缘分难求,不要强求亦不容错过。”
……
关乎沈有容失去清白的消息不知是沈府哪个不怕死的人抖出去的,如今有容一出街很难不被行人背着说三道四,她起初确实很闹心,后来季钧承的随从莫景给她亲自送来医书,高兴起来,就懒得计较孰是孰非,管它外边传得人尽皆知呢,若要一一争辩理清,岂非会把自己累个半死,脸皮厚些又有何妨,反而少些烦恼积压在心。
乾泰帝知道有关沈有容失贞的流言是千真万确以后,心底确实深深的钝痛。他不甘心沈有容就这样被季钧承抢走,但是正如季钧承那日所言,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生在帝王之家,若过于重儿女情长,极其容易耽误国家社稷,遭后人诟病。
夏日挥别春意已有两月的光阴,但乾泰帝自那日季清眉得知当年真相以后就再未踏进过安宁宫半步,哪怕听见那日太医说她母子性命堪忧,他也只是握紧袖下的拳头罢了。当下他真的尝到思念的滋味,他很想去看她,但是他无法放下尊贵的身段。
“陛下,西域王外派和亲使臣已在殿外等候,是否要宣他们进殿觐见。”吴忠碎步入内,俯身轻问乾泰帝。
“宣吧。”
“鄙臣代西域王向陛下问好。”穿着极具西域风土特色的使臣抚胸俯首示礼,乾泰帝看见他身旁有一名浑身红衣轻掩面的娉婷女子,颔首问道:“不知使臣突然来朝,可是西域王有何要事?”
使臣闻言摇头,微笑道:“是这样的,西域王有意与陛下借和亲来牢固两国关系,所以我王割爱,特让三公主来国寻驸马爷成亲。”乾泰帝一听,沉吟片刻,似有所悟,道:“听你这么说,三公主是已经相中哪家公子了?”
一旁沉默良久的三公主启齿道:“是的,陛下,小女想嫁沈右相的大儿子沈晔。”乾泰帝饶有兴趣地看一眼殿下一旁的神色凝重的沈钦翰,朗朗笑道:“沈晔确实当得起这个驸马爷,既然公主有意,朕便允了这桩婚事,擢升沈晔为二品太傅,金秋丹桂之际,与你在京成婚。”
沈钦翰沉思再三甚觉不妥,和陛下请旨撤回这桩婚事,反而惹恼陛下,被轰了出来。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盛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连走街串巷的小孩嘴里都能随时随地流畅地背出一段顺口溜,可想赫连漪听见了会火冒多少丈。
食满楼的二楼一间贵宾包厢里一段清脆瓷碎和男女争吵的声音糅合混杂,清楚地传到门外都犹豫不决的老板和店小二耳朵里,老板想着厢房里有多少瓷碗花瓶,总共要他们赔多少钱,店小二看着手里端的热菜,琢磨着要不要送进去。
“你什么时候和那西域公主厮混在一起了,你居然骗我,呜呜呜。”
沈晔无奈地看着赫连漪坐在一堆支离破碎的瓷堆里,弯腰要去扶她,被她随手从旁抓起一块瓷块飞来擦破脸颊,赫连漪泪眼汪汪的抬头扫见他好看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着急地爬起来去看他的伤口,沈晔依势将她揽入怀里,不容她挣扎,下巴紧紧抵住她的发顶,柔声安慰道:“别哭了好吗,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那你到时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赫连漪不满地嘟囔道,红肿的双眼抬头凶巴巴地瞪他。
“我仔细想了想,大约是当年参加科考进入最后一轮的时候,撞上西域王带公主来访留宫小住。陛下兴起便容许他们旁观,那公主见科考好似很好玩,就向先帝提请参与最后一轮科考出题,陛下许是见我与季钧承难分伯仲,便答应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公主。那轮较量若论胜负,我二人都是赢家,若论技巧,我不如季钧承。但是……公主似乎刻意想要我胜出,提请陛下判我赢,陛下双目精明自不会徇私。事后出宫前碰到她,她说喜欢我,让我等她。”沈晔皱眉,停了下来。
赫连漪冷笑一声,挣开沈晔的怀抱,道:“然后你就一直等她到现在,之前都是故意拿我寻开心解闷对吧,现在正主来了就准备一脚踹开我了。”沈晔见赫连漪吃醋得紧,一时间不所措,任由她发泄。
时间擦缝溜走,赫连漪失去了磨嘴皮子的耐性,看着一脸严肃干站着的沈晔,说:“我们走吧。”
“走?走可以解决问题么?这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沈晔对上她的双眼,苦恼道。
“我为了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抛下一切,天大地大,我只需要有你在的地方就会很知足。你为了我而放弃所有的荣华富贵,觉得不值是么?”赫连漪见沈晔神色复杂,从眼角滑下一行泪,沈晔伸出食指替她拭去,轻尝味道,又咸又涩。
他身上背负的不仅是他个人的命运,倘若他任性的一走了之,整个沈家也许都会因他而受到牵连,倘若他留下不走,也许将面临着失去毕生挚爱,因为他没有分毫让陛下收回成命的把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些年当朝为官,陛下的脾性,他多少熟悉几分。
这该如何是好呢……
赫连漪见他显然心绪纷繁,面露忧色,定是心头许多牵挂执念能割舍,干脆丢下一句话离去。
“明夜在千秋畔边,子时未见你来,此生与你缘绝情灭,死生不复相见。”
……
今夜夏蝉鸣声格外紧凑,扰得人心烦上加烦。
沈晔在堂内不停地来回踱步,终于瞅见夜深方归的沈钦翰,急忙迎上去,焦急地问:“爹,陛下怎么说。”沈钦翰自陛下召见使臣后被赶一次后,临近日暮时分又入宫尝试为儿再请一次命,惹得在会客宴上酒巡几回的陛下心烦,索性下令让侍卫把沈钦翰挡在殿外不许再进殿。
沈钦翰回府后听沈晔信誓旦旦地说他已与赫连漪私定终生的消息,又恼又无奈,颤指着他道:“一个个真是要活活气死我这个老头子喽。”沈钦翰拗不过沈晔的倔脾气,只好试着再去宫里御前求一次请,还是无果,看样子和亲之事已然敲定了。
“那我自己说去。”沈晔见沈钦翰都被拒殿外,心里更加烦躁,不禁埋怨陛下怎变得如此不近人情,想要夺门而出的他被沈钦翰一手按住,沈晔转头望他,他摇头叹道:“没法子了,你非要要那漪丫头,只能纳她做妾了。”
沈晔瞬间呆住,后忙拒道:“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