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赫连逸一面承受打板子的痛感,一面饱受牢房深处苏紫遥无助哭喊的折磨。
苏紫遥的一声声无尽的绝望凄叫化作一根道长满尖刺的细绳勒紧他的脖子,他不敢喘半口大气,哪怕嘴唇已被咬烂,血流不止,他只能更用力的抓住板凳,默默承受剧烈的皮肉之苦。
赫连逸昏睡再醒来时,他睁眼看见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看见守在他身边的司徒冰,想起牢房里的苏紫遥无力的挣扎,衣裳被撕碎的声音,狱卒贪婪尽兴的笑声,他双眼空洞,捂脸泪流不止。
“相公,你终于醒啦!”伏在赫连逸床边小憩的司徒冰感觉到被子动了动,迅速醒来,抬头看见昏睡了大半天的赫连逸终于醒来,心里非常高兴。
“相公,你怎么哭了?”司徒冰仔细一看,发现赫连逸的脸颊滑下两行泪,她急忙取手帕替他擦拭,关切地问。
“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该死,我该死。”赫连逸头痛欲裂,缠满纱布的十指握成拳头奋力捶在被褥上,他动作大些就会牵动到手上的伤口,司徒冰纳闷相公这是怎么了,余光扫见赫连逸的手指渗出血丝,忙按住他胡乱拍打的手,急出眼泪道:“相公,你怎么了,别再动了,你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司徒冰见赫连逸茫然无措的样子,不禁抽泣道:“相公你可知道你的十指的指甲都烂了,那张板凳上全是你的血,我去牢房接你的时候,你躺着一动不动,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呜呜呜呜,相公,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司徒冰紧紧抱住赫连逸,生怕一不小心赫连逸又从她身边溜走了。
赫连逸一直沉浸在无尽的愧疚痛苦中,司徒冰对他说的话,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反而大笑起来,司徒冰担忧地问:“相公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冰儿啊。”
“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只是个开始,没有结束!没有结束!”司徒冰不知所措地看着赫连逸又笑又哭。
不知几时走进来的赫连平伸手打了赫连逸一个耳光。
赫连逸的笑声戛然而止,抬头之际,眼角滑下一滴泪。
“你成这副德行,简直丢光我赫连平的颜面!”赫连平几日前收到沈莞传来的消息,搁下手上的活儿,急忙往家赶,家中人心惶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外面围了大批百姓闹着要拆牌匾。
赫连逸虽然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但起码认清了目前状况,听见墙外街上似乎异常吵闹,司徒冰看出赫连逸的疑问,掩脸边哭边说:“陛下要收回先帝御赐给我们家的牌匾了。”赫连逸看着面色阴沉的赫连平以及他身后走进的沈莞,于瑾之,心里恨不得以死谢罪。
于瑾之望着赫连逸似疯非疯的模样,心里咬牙得恨沈家,气愤道:“真是错信沈晔那小子了,要不然,我们不至于落到任人欺压的地步。”
沈莞无奈接话道:“二嫂,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话何必说得这般难听。”于瑾之听后,不禁好笑,冷淡道:“你问问你的好婆家,好哥哥,可有把我们当一家人。”
赫连漪和管家一同跑进来,急冲冲道:“二爹(老爷),外头的人压不住要往家里冲了。”赫连平一听,恼怒皱眉道:“不过是收回牌匾,为何要聚集冲进来。”
“老爷,街坊们手里都拿了东西,看似……看似想要砸家里……”管家忧心地猜测道。
赫连平愤愤道:“实在太过分了,我出去看看。”赫连平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赫连逸,丢脸道:“不成器的东西。”
赫连逸听得头皮发麻,望着赫连平等人陆续出去的背影,费劲下床,被司徒冰扶住,司徒冰摇摇头,忧心道:“相公使不得,你不能下床呀。”
“你若不扶我一同去看看,我便不再是你的夫君。”司徒冰愣住,诧异得睁大双眼,双手发颤去扶赫连逸下床。
一道闷雷伴随狰狞可怖的闪电响彻云霄,刺目的闪电如恶魔之手把暗沉的天空撕成四分五裂,滂沱大雨似乎要把屋瓦穿出洞来。
似乎多日未见天日的赫连逸尽管释放了,还是没能看见蓝天白云,他的身体被寒冷的风无情得刺穿,他越向前堂靠近,吵杂的声音就越强烈。
来势汹汹的暴雨似乎无法冲走百姓们的辱骂声,他远远看见赫连平被百姓团团围住,百姓完全不听赫连平说话,有人已经开始踹堂上的桌椅,砸桌上的杯盏,案上的花瓶……
满堂的狼藉映入呆立在长廊的赫连逸的双眼,他脑袋乱成一团,司徒冰见状,松开扶住赫连逸的手急冲冲跑去前堂帮忙,赫连逸没人搀扶,歪倒在地上,他的头好像被人用锤子砸过一样,又沉重又钝痛,他奋力爬到长廊外,浑身被大雨冲洗,他无助地捶地面,朝天用尽浑身力气喊道:“啊……”喊完双眼一重,晕了过去。
赫连逸的梦里黑暗一片,只有一堆熟悉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争吵。
“别想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和沈晔的婚事的,早些断了这个念头吧。”赫连平坚决反对道。
赫连漪软声求情道:“赫连家与沈家世代联姻,我和沈晔的婚事,有何不妥,为什么你要极力反对。”
“娘,你到底说句话呀。”
“你让她说什么,你的沈晔把我们家弄成这样,还想娶你过门,我们可攀不起他这个亲家。”于瑾之气愤地附和赫连平道。
赫连漪不满于瑾之的话,辩驳道:“你这女人,简直见风就是雨。他又非是故意不帮我们,如今他也被陛下贬官了,还怪他干什么。”
赫连平听见两人相争不下,不耐烦道:“都别说了,反正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会认沈晔这个女婿。”
赫连漪见赫连平软硬不吃,气急道:“你没有资格不认,你又不是我爹。”
赫连平一听,恼怒非常,“赫连漪,你给我站住,你再说一遍。”
久不出声的沈莞阻拦赫连平道:“二弟,让她静静吧,我替她向你道歉,行吗。”
……
傍晚时分,街灯高挂,天空一扫昏沉,铺开漫天黄昏余晖。
司徒冰喂赫连逸喝药时,总觉得冷意刺骨,她望见两边合上的窗户,心里纳闷,为什么仍觉得那么冷。
“拿开吧,不喝了。”赫连逸冰冷的声音吓到司徒冰,司徒冰诧异地看向赫连逸,发现他眼里没有丝毫暖意。
城北沈府——
“你怎会如此疏于防范,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沈钦翰怪责沈晔道。
沈钦翰出宫后让车夫转去城东被火烧尽的苏宅,他里里外外仔细看过一遍后,才回到府上,一入门,就让迎上前来的余管家去把沈晔叫到书房里。
沈晔躺在床上思索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哪不对劲,匆匆忙忙的余管家打断他的思绪,他烦躁地挠挠头,随余管家到了书房。
“此事是我没做好,我倘若能早些派人留意苏家动向,也许苏家就不至于全家遇难了。”沈晔歉然地低下头。
沈钦翰走到沈晔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你如今再自责也无补于事,倒不如把这案破了,也好早些官复原职。”
沈晔眼前亮了一瞬,随而又黯淡,无力地摇摇头,道:“仵作尸检后也没说有何奇怪之处,确认是死于大火,只需查出是何人纵火,问出动机,便可结案了。依照李茂的火爆性子,呵,苏紫遥怕似难逃一死了。”
“欸,那倒未必。我回来之前到苏宅看了一下,发现有些地方有些奇怪,恰好你被贬了个清闲官职,正好替为父去查清楚。”
沈晔眼里重燃些许信心,连忙答应,问道:“哪处不妥。”
“你说苏彰的尸体是在井边发现的,不是在井里,对吧。我刚转了一圈,苏家里外就那一口井,那井我看过,不算深,大约五六米,井水很浅。若按你描述的火势凶猛,那苏彰的尸体应该会被烧焦,但搜出来时,是否只是焦了面目以及无衣物遮挡的手脚?他穿了衣裳的地方是否较完好?”
沈钦翰分析到一半,停下看若有所思的沈晔,沈晔思量一阵,估摸道:“好像是。那尸体被抬出来时我就看过,苏彰的头发是有些湿意。”
“别说好像,我要的是准确的是否,所以你私下去官衙尸房确认一下。”
沈晔纳闷,“为何要偷偷去看,你不是辅审官吗,直接下令不就成了。”
“唉,你心粗成这样,难怪会把案越查越严重。这样会打草惊蛇啊,我的傻孩子。”沈钦翰无奈地摇摇头。
“你还要去看看苏紫遥,她那日,我猜,定有话隐瞒没说。还有,最重要的,现在满京在逮捕嫌疑人范氏,却没通缉与她一同逃跑的男子,你去花柳巷以及男子住处问问附近邻居,当夜他们往哪个方向跑的。”
沈晔连连点头,道:“我即刻去办。”
沈钦翰急忙拉住他的手,摇头,嘴角上翘,“不,你得找个人跟你一起去,季钧廷暂时不用被派回边境,你找他一同前往。”
沈晔虽然心存疑惑,但并无追问。
沈钦翰看见沈晔匆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捋捋胡子,望着香炉氤氲缕缕幽香,心想,还得去亲自托付那个人保护范氏,否则怕有人等不及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