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一带,凶猛走兽并非常见,只是那蛇鼠蚊虫多得骇人。
江楚天不知往火堆里扔了些什么,噼里啪啦的一阵剧烈燃烧之后,一股草木清香弥散。
叶珩深深嗅了几口,只觉心头郁气消散,一阵神清气爽,问道,“这是什么?”
江楚天面带笑意,说道,“草果,辟邪的。”
叶珩闻言,忍俊不禁,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江大哥去过五毒教吗?”
五毒教的一位蓝姑娘至中原游历时,与江楚天一路同行,江湖传言,二人之间关系匪浅。
“去过一趟”,江楚天点头,见叶珩眼中的好奇揶揄之色,不由大为头痛,又怕她有所误会,忙解释道,“蓝姑娘只是在下的至交好友,并非……如江湖朋友所言……”
叶珩见江楚天面带窘色,也不再与他为难,又问道,“那五毒教里头,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是叫五仙教”,江楚天摇摇头,笑道,“那地方景色秀丽,寨子里的人也大都淳朴良善,全然不是外界传言的阴暗所在。”
叶珩笑了笑,以讹传讹,有些东西便失了本来面目,五毒教早已被妖魔化,江湖人大都谈之色变,似江楚天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荆爷爷说,那个吹笛子的,是五毒教的人。”听着二人的交谈,一直在一旁静静啃干粮的水云烟突然开口,脸上流露出愤恨之意,道,“一定是他们!”
叶珩和江楚天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眉梢轻皱。
叶珩察觉江楚天眼中忧色更深,似乎想说什么,可犹豫一会,终是沉默。
被水云烟这么一打岔,融洽的气氛登时冷凝,叶珩和江楚天二人各觉尴尬,只有水云烟一无所察,兀自的愤愤不平,眼中泪光闪动。
童言无忌,二人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叶珩凑近,揽着她轻声安抚,好一会儿,水云烟的神色才渐渐趋于平静。
篝火“噼啪”一阵脆响,迸出火星点点。
江楚天突然开口,“丫头,那天是怎么回事?”
叶珩一惊,抬头看了江楚天一眼,只见他脸上笑意尽敛,冷厉肃然,又看水云烟一片懵懵懂懂,不由叹息,对着水云烟轻声道,“大哥哥问你,那天你和你荆爷爷是怎么遇到那个吹笛子的人的?”
见水云烟还是不开口,叶珩也不恼,柔声说道,“别怕,乖,告诉姐姐好不好?”
水云烟点头,叶珩松了一口气,江楚天此时已是面色稍缓,不似方才那般骇人。
“那天我们进城路过那个宅子,就听到一阵尖尖的笛子声,刺耳得很,听得头疼”,水云烟皱着小脸,大概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记忆,脸色极为难看,“爷爷就带着我打断那个人……”
“然后我们进到屋里去的时候,满地都是蛇,地上还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个人一见到我们就嘿嘿地笑……”,水云烟回忆着,“然后他和爷爷说了几句,紧跟着就到院子里斗了起来……”
“我们到了院子里以后,那些蛇也跟着围了起来,但也没扑上来”,水云烟脸上露出疑惑,却又生生地打了个寒噤,“那个人吐了血,爷爷也没理他,然后,他就走了。”
说到此处,水云烟抬头看了叶珩和江楚天一眼,“没一会儿,你们跟着就来了。”
“那人是什么样子的?”江楚天听完,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叶珩亦察觉出古怪之处,却见江楚天冲她摇摇头,心下了然,沉静不语。
“黑衣服,戴着面具。”水云烟想了一会儿,又说,“他的笛子是铁做的。”
“记得你荆爷爷和那人说了什么吗?”江楚天面色不改,着实让人看不出深浅。
“他叫爷爷别管。”水云烟脱口而出,江楚天又问道,“荆老爷子和那个受伤的人,是不是认识?”
水云烟登时一怔,睁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却又不敢肯定,“应该不是。”
江楚天淡淡一笑,没再发问,只是说道,“好生歇息,明日天一亮就继续赶路。”
叶珩低头,脑中思绪如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
“姑娘”,江楚天出声,叶珩抬眸,见他脸上略有忧色,“吃点东西吧!”
叶珩微笑点头,从包裹里拿出备好的干粮随意啃了几口,心事重重,江楚天见状,欲言又止,终是别开目光看向别处。
叶珩食不下咽,吃了一点就没什么胃口了,水云烟不知为何,睡了一路还是犯困,吃完东西没一会就又睡了过去,叶珩拿出厚衣给她盖上,看着她睡着的脸愣愣出神。
“姑娘……”
叶珩醒过神来,对上江楚天担忧的眼,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了?”
“见姑娘方才一直面带忧色”,江楚天回问,“可是有话要问江某?”
见江楚天将话挑明,叶珩也不隐瞒,点头说道,“正是,五毒教……”
“那群人,绝不是五毒教的。”江楚天断言道,斩钉截铁。
“这是为何?”叶珩不解,蛇为五毒之一,况且,驱蛇术还是五毒教的一大绝活,江楚天又是怎么能这般肯定的?
“那天见到的,均非毒蛇。”江楚天冷冷一笑,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恨之色,“白方楠的尸身上的伤口,大多是被蛇咬出来的。”
叶珩闻言,一股凉意直窜背脊,不禁面露惊惧,生生打了个寒噤,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和狠毒心思,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折磨于人。
“要是五毒教的人,放上毒蛇再给抹上蛇药……”,江楚天说着,见叶珩面无血色,察觉不妥,转而说道,“况且杀死荆老爷子的那几个人,使的功夫,全都是中原的路数。”
叶珩稍稍平复心绪,才说道,“害死荆老爷子和掌柜的,和杀那白方楠的可未必是同一些人。”
江楚天轻轻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物件,叶珩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月牙状的挂坠,奇道,“这是……”
“被在下杀死的那个人身上搜到的”,江楚天目光冷冷,“白方楠和掌柜尸身胸口上,都被人烙上这样的形状。”
叶珩怔住,忽而灵光一闪,眸色顿冷,问道,“江大哥,那个掌柜,是不是也是习武之人?”
“不错”,江楚天点头,“那掌柜的武功早年应是被人给废去了,若非见了他手上的陈年印记,怕是谁也料不到他竟是个习武之人。”
叶珩眸光一闪,“那掌柜的,或许和那白方楠,有些什么瓜葛……”这般偏僻的滇南小镇,有一个昔年高手隐居于此,再多一个,若说是巧合,恐怕无人能信。
“或许吧!”江楚天摇摇头,“只知他是姓刘,就连那小二,也不知掌柜是叫什么名字。”
叶珩神色一动,看着江楚天手上的那个挂坠,忽的笑了一声,“这两个人,想来都是死于仇杀吧!”
江楚天沉默一会,收起手中的挂坠,看向水云烟,说道,“这丫头和五毒教,有些渊源。”
叶珩心头一跳,也不问江楚天是如何得知,只是说道,“那荆老爷子,应是特意去寻那白方楠的。”
江楚天点头,却不接话,只看着水云烟淡淡道,“这丫头,聪明的紧啊!”
二人方才听水云烟讲述,均是察觉到其中的古怪之处。若只是进城到客栈借宿,经过白方楠的宅子,反倒是绕了远路。
可要说这二人当真是旧识,却也未必。
那日眼见二人相处的情形,委实不像。虽说他们可能是刻意避嫌,但明知白方楠此刻大敌当前还往客栈借宿,就有些说不通了。或者说,这爷孙二人,是特意到客栈,去找那个掌柜的?
叶珩想得头疼,索性放下,人死如灯灭,没道理再要和死人计较。
“姑娘,歇息吧!”江楚天见叶珩神色舒缓,心中松了一口气,盘腿端坐,闭目运功。
叶珩睁着双眼看那堆燃得正旺的篝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豪无困意。
江楚天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到了再睁眼时,却发觉叶珩对着篝火愣愣出神,侧面可见她眼眶泛红,素白的脸上泪水涟涟,却不露半点声息。
江楚天不知为何,只觉心头一堵,疼得厉害,但又知她此刻绝不愿让人见到此幕。见叶珩兀自出神,并未留意到自己,江楚天索性重新闭上双眼,只是留了心眼,耳朵时刻捕捉叶珩的动静。
夜很长,江楚天一直闭目装睡,可直至天色微亮,也未曾察觉叶珩有过半刻歇息。叶珩,一夜未眠。
江楚天心中猜测,她定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只是犹豫许久,终究只能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