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乌发被随意挽起,那冰雕玉塑般的少女不施粉黛,一袭青裙曳地,气质如兰,娇美娴静。江楚天想道,这姑娘若是愿敛去愁容,展颜一笑,清雅灵秀便是九天仙子也望尘莫及。
叶珩缓步走近,微微一笑,唤道,“江少侠。”
江楚天颌首致意,低头饮酒掩去片刻的失神,他不愿见叶珩眉笼轻愁的模样,可转念想到她自幼家逢巨变,寄人篱下,心中却又多了几分怜惜。
叶珩哪知不过瞬息,江楚天心中竟转过诸多念头,见他似乎无意搭理她,亦不知如何是好,素日常在深闺,除却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哥,又哪里有过与年轻男子单独相处的经历,因而不免发憷。
此刻见江楚天饮杯不停,叶珩尴尬之余,却颇感好笑,心道,这人原是个酒鬼!
名动天下的江湖游侠,叶珩纵不入江湖也颇多耳闻,亦曾暗自寻思,这“惊鸿一剑”到底是何等惊才艳绝的人物,比之表哥又是如何。此番乍见之下,却是大失所望。
静默之际,淅淅沥沥的雨声忽又响起,江楚天放下酒杯,却有几分犹疑,“姑娘,只怕需耽搁几日……”
叶珩浅笑,道:“无妨。”横竖不过几日,亦不着急赶路。
闻言,江楚天回以淡淡一笑,正欲开口,乐声透过雨幕从窗外飘来,眉心不由一拧。
叶珩凝神细听,脸色不变,手心却是微微渗出细汗。
江楚天面色几番变幻,末了却是笑道,“想不到这西南小镇,竟是卧虎藏龙。”
叶珩听他口气,转念一想,眸光闪亮,笑问,“江少侠,莫不是想凑个热闹?”
江楚天见那笑如春花的面容,竟一时闪神,本无意节外生枝,却又鬼使神差道,“正有此意。”
话一出口,叶珩眸中笑意更深,见她如此,江楚天知晓其意,不忍拒绝,主动出言,“以乐为兵,亦是罕见,姑娘可是有意同行?”
话一出口,江楚天身子微微一顿,只能借举杯掩饰自己片刻的失态,心头不禁懊恼,江楚天啊江楚天,你一见人家姑娘貌美,色迷心窍了不成?
若是寻常,江楚天定是一探究竟,可把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撇在客栈却是放心不下,本想就此罢了,可叶珩却起了兴致,自己竟答应下来。转念一想,江楚天暗叹一声,随着走一趟罢了,若是这姑娘少女心性悄悄前往,反倒不妙。
叶珩心知,这般要求极为唐突,虽点头,心中却不免忐忑,江楚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双狭长的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姑娘,走吧!”
江楚天找店里的伙计借伞,叶珩候于檐下,闭目细听,胡琴笛曲交织,此刻似乎那胡琴占了上风,不过那笛子倒是余劲有余,一时倒也不至落败。
“姑娘……”
叶珩陡然一惊,回过神来,头顶已覆上一片阴影,转头一望,江楚天神色淡淡,一双乌黑的眸子看得叶珩心中一凛,多了几分不自在,正欲开口,却见江楚天移开了眼,口气颇为冷淡,“那地方离此处不远,姑娘若有不适之处需尽早告知江某。”
叶珩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多谢。”
少女笑靥如花,弯弯细眉如远山之黛,江楚天却将目光落于远处绵绵青山,衬着西南的迷蒙雨恰如水墨勾勒,躁动的心亦归于平静。
一路静默,循着乐声前往,跨过小桥越过长径,路径竟愈走愈荒凉,不知不觉竟已至城郊。那乐声此刻却已是杀气尽敛,不闻笛声,只有胡琴呜呜悲鸣。那乐曲似是北地的曲调,无半分西南的异域风情,伤感之中却是多了几分豪迈洒脱。
叶珩心头愈发沉重,江楚天撑伞不语,寻至墙垣之外,抬头一望,桃树的枝桠伸出墙外,粉朵点缀,墙内似是一处废弃的庭院。
疑惑之际,胡琴声骤停,一个苍老悠长的声调隔着院墙传来,内劲十足,“二位既已来此,何不进门一叙?”
叶珩朝江楚天望了一眼,江楚天轻声道,“冒犯。”说罢,拉着叶珩的手臂纵身跃入院墙,叶珩直觉眼前一花,未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已是落英缤纷。
指尖的温度隔着衣物依稀残留于手臂之上,那人却早已收回手,伞亦不知何时被掷出,映入叶珩眼帘的,不过是一侧苍白的脸庞,微风细雨之中,墨丝飘散,脸上冷硬的弧线此刻似透出几分柔和。
心绪还带几分惘然,叶珩目光飘散,待看清地面的情形却是惊愕万分,差点抑制不住脱口而出的惊呼,下意识地拽住了江楚天的衣袖。
满地蠕动的蛇,阴冷的眼似泛着幽幽绿光,嘶嘶吐着蛇信,江楚天方才掷出的伞,却是为二人扫出一片落脚之地。
江楚天侧首,望见那惊吓而苍白的脸颊,纵是他乍见这一地场景亦忍不住头皮发麻,叶珩能冷静至此,已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感觉那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微微颤抖,江楚天往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柔声安抚道,“莫怕。”
叶珩苍白着脸勉强一笑,惊魂甫定,心中止不住自责,若非她一时兴起,何至于让江楚天也跟着落入险境?
“噗”,似是禁不住,小女孩娇俏的笑声响起,叶珩循声望去,见一长须老者手执胡琴端然坐于椅上,满面凶狠,目光凛然,身旁却是跟着一个黄衫女孩儿,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一派天真浪漫。
直至此刻,叶珩才真正发觉,原这一墙之内,竟是别有天地。
万千桃红,美不胜收,盛似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