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因夹杂了内力而极具穿透力,几乎到达了天策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许多正辗转难眠,劳苦忧思的人都因这箫声或解愁或酣睡了。
德王府落景居内,有一人宽袍披发,正借着月光坐于窗前看书,听到箫声时,他只是微微凝了凝眸,随即轻手关上了窗户。
李若锦虽耳目极佳,却也比不得容言,她正收拾着床铺,在容言阖上窗户后不久才隐约听见箫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坐在窗边看书的容言,
“喂,好像有人在外面吹箫,你听见没?”
容言自然无法体会李若锦在夜晚听到有人吹箫的兴奋感,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现代,极有可能会被抓起来的。
他扫了一眼李若锦,将她脸上的兴奋收于眼中,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未曾听见。”
“怎么会呢?我都听得挺清楚的,你应该听得更清楚才对,除非你耳鸣了。”李若锦跪坐在地铺上,一边与容言说着话,一边听着屋外的箫声。
见容言没有理睬,她又道:
“这是什么曲子?我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记得不那么清楚,你知道吗?”
容言不语,依旧管自己看着书,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李若锦白了他一眼,从地铺上爬了起来,走至他身边,嘲笑道:
“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嫉妒人家箫吹得比你好听然后觉得没面子啊?”见容言神色未动,她心中暗笑,想着这人一定是在故作镇定,连忙状似安慰道:
“其实你不用觉得没面子的,你虽然是什么第一公子,又是什么玉言公子,但也是个人,是个人就要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这世上总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比如她突然会来到这个世界。
讲完这些,李若锦又道:
“这箫声可比我以前听过的所有箫声都要好听,要是能结识下这个吹箫的人该多好,你说是不是?”
“不过听声音,吹箫的那个人应该不在附近,看来是结识不了了,实在可惜啊!”李若锦遗憾地叹了口气。
良久,不知道是李若锦的哪句话刺激到了容言,他放下手中持着的书,抬眸瞧了一眼李若锦,半晌,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
“将琴取来。”
李若锦以为容言这是在对她讲,想着这人该不会是吹箫吹不过别人,就想要另辟蹊径,用弹琴制胜吧?不过她看过容言写字,看过他斟酒吃茶,甚至连洗澡都间接看过,这弹琴倒还真没看过,要是真能听听也不错。
可李若锦转念一想,她又不知道他的琴放在哪里,就是想成全他也无从下手啊。于是她朝他挑了挑眉,有些哀怨,
“你又不告诉我你的琴放在何处,我上哪儿去取?”
闻言,容言只道:“在琴房。”
琴房?可是她也不知道琴房在哪里啊?她只能再次朝疑惑地朝容言看去。
“出门左转第一间。”容言解释道。
原来隔壁就是琴房,李若锦倒还真没注意过,她边想边朝隔壁房间走去,这么看来,琴一定是容言所爱所长之物了。
她推门进了隔壁琴房,屋内虽然没有点灯,却被冷月的清辉照的亮堂。
这间屋子不及容言卧房的二分之一大,却别致得很,放眼望去,除了有窗的那面墙,其余三面墙上都挂着大小不一的琴,屋内还设有几张两两对望的琴案,琴案上不只放着琴,还放着一些类似香炉香盒的附庸之物,琴案后设着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些书籍,李若锦想着该是一些琴谱之类的书,她不通此道,便也没有细看,只直步朝着各把样式不一的琴走去。
面对这大大小小的十多张琴,她才考虑到一个问题:她该取哪张?
之前她的穷人本质先入为主,并没有想到容言会有这么多琴,容言不说,她也没问,如今便不知该拿哪一张了。
李若锦转身朝门外走去,她本打算回去问容言他要哪一张琴,走到门口时,突然又起了另一种心思,既然容言没说,她何不随便选一张?反正就算容言郁闷了,道理也在她这儿。
这样一想,李若锦又回身进了琴房,她细细地看着每一张琴,想选出一张难以控制的琴来。
她走到最近的一张琴案边,上面摆着一张暗红色流纹木琴,见这琴琴身宽大,琴弦较其他琴要粗,想着也许比较难以控制,便伸手想要抱起它来,可马上她又放弃了,因为此琴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十分沉重,难以移动,她犯不着为了刁难容言而将自己累的半死。
李若锦又走到一面墙前,选中了墙上挂着的一张通体黑色的琴,这张琴上只有三根弦,她以前见过五弦琴,七弦琴,听说过四弦的,倒从来不知还有三弦的,她有些好奇三弦的琴容言要怎么弹,便伸手去取它。
奈何以她十五岁的身高,费力了半天,也没将琴取下来,李若锦累的翻了个白眼,无奈放弃。
她又绕着琴案在房内走了几圈,看过刚刚那两张琴后,实在选不出什么其它的琴让她有下手的欲望了。她想着既然奇怪的特异的琴都拿不到,不如索性拿张最普通的琴算了。这样一想,她又朝四周扫了一圈,开始物色最普通的琴。
须臾,她的目光落在有书架的那面墙上,书架旁边不远处挂着一张琴,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琴,就像她当初在现代任何一个琴行中能看到的那种琴一样普通,李若锦就决定拿那张琴了!
她一步步朝着书架旁走去,走至那张琴边时,她才发现这张琴的旁边还放着一把琴,只不过被月光下书架投下的阴影给盖住了,导致她刚刚并没有发现。
李若锦将它取下,借着月光细看起来。
这是一张通体白色,无任何纹样与装饰点缀的琴,五根乌黑的琴弦被白色的琴身衬得更显乌黑,琴身触手生温,细腻光滑,像极了人的肌肤。
李若锦用手摩挲着琴身,心想着这种温凉的触感大概上好的羊脂玉也不及吧,能与之媲美的,她所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容言的皮肤了。
此想法一出,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几片红云立马爬上了脸颊。
待红云褪去,她便不再看那琴,隔着衣袖抱着琴出了房间。
李若锦前脚刚踏入卧房,后脚就听见容言熟悉的声音传至耳畔: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站在门外听野男人吹箫了?”
闻言,李若锦差点摔倒,她刚刚专心地选着琴,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直持续着的箫声,如何会是因为听箫声而拖延了,更另她纳闷的是,容言如何以为吹箫者是个男子呢?她将琴抱到他面前的案上放下,撅嘴道:
“我要真是在听箫声,又怎么会现在就进来了?听人吹箫可比给容大世子你选琴要来得惬意多了。”
容言倒也没反唇相讥,他看了一眼桌上李若锦拿来的琴,朝她不带恶意地单纯一笑,夸赞道:
“嗯,琴倒是选对了。”
选对了?李若锦有些意外,疑惑地看着容言,不知她是真选对了容言才这么说,还是容言故意这么说。
“此琴名为追忆,是我最喜爱用的一张琴,也是我琴房里最好的一张琴,你说,你是不是选对了?”容言一边解释着,一边从榻上起身坐到了案前,他伸手抚了抚琴,似是在安慰一个久别的故友。
这么说还真是她选对了?李若锦双手抱胸,毫不吝啬地自夸道:
“姐姐的眼光自然好得很,哪有选错的理?”
闻言,容言眸光阴沉地盯着她,沉声道: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年长你三岁,我的亲眷均已不在世,你如何能在我面前自称长辈,你若是真想叫,那就先成为我那亲眷的一部分再说。”
额……李若锦一噎,她确实记得容言有跟强调过,只不过改掉一个顽固的口头禅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一时控制不住也是正常,反倒是容言,未免过于在意了些吧。
但一想到他是个古人,总跟不上现代的思维,他又与原身有着乱七八糟的纠缠,李若锦还是不打算与他争辩了,她朝他眨了眨眼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行行,我不叫,以后也再不叫了!你要弹赶紧弹吧,弹完我好睡觉。”说完她便朝着自己铺好的地铺走去。
李若锦打的地铺距离容言坐着的桌案大约有十来步远,从她坐下的这个角度看去,此时的月光正不偏不倚地打在容言和那张追忆琴上,一人一琴都泛着淡淡的白光,容言披散的墨发如上好的墨绸锦缎般铺盖在他的身上,他还未抚琴,仅这样的手势与身势,便叫恍若听见了琴声。
李若锦看得有些痴,她半点儿也不想躺下睡觉了,只呆呆地坐着等着容言弹琴。
容言也看了一眼不远处傻坐着的李若锦,微微扬了扬嘴角,手指开始拨起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