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周折,容言和李若锦又回到了四方楼,此时楚少瑜已经不在了,二人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房间,雅间内的雕花桌子上摆满了菜,正是之前李若锦点的,一个不少。
容言正姿态优雅地品着之前从京云手中接过的棘花酒,脸上毫无醉意,仍旧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与之相反,李若锦则一手拖着袖子,一手拿着筷子在数道菜之间来回穿梭,嘴巴动个不停,完全顾不上对面还有个人看着。明明是一副小姐闺秀的模样,做的事情却是半点儿也不与大家闺秀沾边。
“你真是半点儿也没打算对得起我给你的衣裳。”容言放下酒盏,伸手抚额,对正在大快朵颐的李若锦做出评价,一脸的无可奈何。
李若锦虽然忙着在吃,可耳朵还是听到了容言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她夹菜的手顿了顿,咽下口中的饭菜,抬眸看了容言一眼,她本不想理他,可一想到容言给她准备了这么麻烦的衣服出来吃饭,竟然还嫌弃她的吃相,就忍不住反唇相讥,
“是你的衣裳对不起我,你明知道我是来大吃大喝的,还故意给我准备这么拖拉易脏的裙子!弄脏也是活该!”
“说得不错,弄脏也是活该,反正洗衣服的人如今是你,你弄脏了要洗确实活该。”容言挑了挑眉,见李若锦变了脸色,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
李若锦低下头不理他,但在被提醒要洗衣服后,她的吃相明显改善了许多,她想着古代没有什么超能立白奥妙,若是衣服沾了什么油渍,她明天也许一天都要砸在洗衣服上了。
二人一个品酒,一个吃菜,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如脱兔,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有一会儿。
在吃了许多的菜后,李若锦突然觉得有些渴,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竟然没有一个汤,不由后悔自己之前太想吃肉就没点汤,她又看了一圈周围,无比饥渴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容言手边的白玉酒壶上,想起方才那酒滴在手上的清凉感,恨不得立马夺过来喝上几口。
奈何她还没伸手去拿,容言就仿佛看出她意图般抢先将酒壶拿在了手上,看着她道:
“你做什么?”
李若锦见酒壶落在了容言手上,顿时觉得抢回无望,诚实道:“我渴了!”
“棘花酒又苦又涩,解不了渴。”容言解释道。
李若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怀疑,鼻子里轻哼一声:
“少骗人,我怎么见你喝得有滋有味的,若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你喝它做什么?自虐吗?”
“棘花酒里有霸王荆的解药,我将它喝了,你定然不敢再划到手。”容言看着李若锦,继续道:
“你说,我这个办法是不是比楚少瑜的一句话要有效得多?”
确实有效多了,李若锦想着经容言这么一说,估计以后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敢去碰那霸王荆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容言竟然因为楚少瑜一句话在意到现在,看来这个楚少瑜与原身没准也认识,才让容言这么介怀。
不过不管原身之前有多少纠葛,反正跟她都没关系,她也懒得理,李若锦觉得还是先解决口渴的问题比较迫在眉睫。
“你的办法确实有效,可是一点儿也解决不了我的口渴,你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我再点一壶茶啊水啊什么的,怎么样?”李若锦凑近他,态度端正。
“不怎么样。”容言一口回绝,给出了解释:
“之前我只答应带你来吃一顿饭,这些菜都是你自己点的,如今你也吃了,我想我再没有必要再花钱给你上茶吧。”
李若锦闻言再次被容言的小气狠狠凌虐了一番,刚刚她进来看到这些菜后立马就明白了之前四方楼迟迟不上菜的缘故,肯定是眼前这只大狐狸做了什么手脚,如今他既然不肯给她茶喝,她定然是喝不成了。
“楚少琪叫你狐狸真是叫错了,我看以后该叫你小气鬼才对。”李若锦继续吃着菜,她虽然很渴,但也不能因为渴就放弃了吃饭,毕竟这顿肉吃完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你看你,吃着我的饭还想着别的男人,说什么对我情有独钟,我看是谎话连篇,不给你吃茶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容言做出一副因为决定明智而感到自我欣慰的表情。
额……李若锦一噎。没想到她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胡话竟被容言拿来反复调侃,偏偏她确实说了,连反驳都难以理直气壮。
她抬头白了容言一眼,又低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吃完饭好回去喝水。
四方楼内,二人正吵得欢快,与此同时,天策皇宫御书房内却是另一副景象。
楚语薇一袭红色宫装直身跪在堆满奏折的桌案前,午后的阳光爬过窗户上的缝隙碎碎点点地斑驳在光滑的地砖上,御书房内龙涎香稀薄地缭绕在她周围。面对这个一国之帝的父亲,她内心充满了尊敬与畏惧。
“小六,平时不见你这般乖顺,今日这番,所谓何事啊?要是想拿回出宫令牌,父皇说了可不算,你先过了你皇祖母那关再说吧。”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坐在层层叠叠的奏折后,他只分了一眼在楚语薇身上,一眼扫过后就又批阅起了奏折。
楚语薇低头,将视线埋在地砖里,尽管觉得天策帝答应的概率不大,她还是想试着说出来,便朗声道:
“父皇,小六确实有事相求父皇,却不是为了令牌一事,还望父皇成全。”
“哦?有什么事比令牌还重要?朕还真想知道,小六,你倒是说说看。”声音从案桌后传出,天策帝却仍旧没有抬头,埋头批阅着奏折。
“父皇,儿臣今天在议事殿外听到大臣们说如今有个女子住在言哥哥府上教养,您也知道儿臣心仪言哥哥,如何能忍受别的女子接近言哥哥,儿臣恳求父皇将那女子另行安排夫子教养。”言毕,楚语薇将直立的身子低伏了下去。
天策帝并没有回答,楚语薇却明显感觉到天策帝批阅奏折的声音消失了,她不由将身子更加伏低了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御书房内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安静。
“这事儿又是少瑜告诉你的吧?”
半晌,桌案后传出了天策帝都声音,却另人听不出喜怒。
楚语薇心中一惊,方才她不想将楚少瑜扯进来才故意避开了许多,却不知她的父皇早已知晓,此时她竟不知如何说了。
“朕就知道,事情只要一关乎玉言,你们一个个的就都按捺不住,上窜下跳了,你也就算了,少瑜怎么也这么沉不住气了!”天策帝将手中的几份奏折扔向跪在地上的楚语薇,怒道:
“你给朕好好看看,今日早朝这事才一提,五花八门的奏折就都摆到朕的桌子上来了!朕的天下这么大,你们这些为臣为子的,不去关心其他,都通通将心力放到这么件小事上了,叫朕情何以堪,莫非天下这么大,在你们眼里就及不上一个玉言吗?”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见天策帝发怒,楚语薇的身子更低伏了些,额头紧紧地贴着地上的瓷砖,不敢动弹。
“你不敢?你不敢怎么都跪到御书房来了?”天策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案桌,走到楚语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闪着复杂的光,良久才道:
“小六,你若是有你母妃一半的温贤该多好,向妃去的早,你与天琪自小在母后膝下受教,母后老了,对你们管束得宽,才养成你们兄妹如今这般没规没矩的性格,父皇也知道这怪不得你们,都是朕当初考虑不周。”
不等楚语薇抬起头来,老皇帝就背过身去,长叹了一口气,
“小六,此事父皇心中自有打算,你再不许言半句,天下这么大,好男儿不是只有玉言一个,以你的身份,配任何一个人都是绰绰有余,还是起身回去吧,朕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闻言楚语薇立马看向天策帝,看向这个她又敬又怕多年的父皇,目光中满是受伤。
从喜欢上容言那一刻起,这三年来,她没少求过天策帝为她与容言赐婚,前两年天策帝以她还未及笄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去年在她及笄的那一天,她又恳求了天策帝,天策帝当时并没有表态,只是说让她陪皇祖母几年再出嫁,可今天,听他的意思,是要她放弃容言了?
不!那是她的言哥哥,那是她爱了三年的言哥哥,她怎么能放弃?
“父皇,天下的好男儿是不止言哥哥一个,可薇儿眼中心中却只言哥哥一个,您可以不答应我儿臣今日的请求,可您不能阻止我喜欢言哥哥,更不能劝我放弃言哥哥!”
因为牵涉到容言,楚语薇突然没了之前的紧张与害怕,从小就有无数人告诉她她是公主,告诉她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告诉她什么是尊贵卑贱,可她一点儿也不想听,她就不想与楚语凝一样做个木头任人摆布,她就要做个异样的公主。
直到三年前的宴会上,她的父皇向所有人敬酒,所有人都举杯一干而尽了,连她也不敢不从,可就有那么一道修瘦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当天策帝问他时,他只淡淡道“言不喜此酒”,从那一刻起,她才发现这个世上还能有这样不惧天子之威的人存在,只一眼,她就倾心了。
为了想要触及的他,就算是触怒了父皇又如何?楚语薇闪烁着眸子坚定地看着前方。
“放肆!你是朕的公主,怎能在御前大谈儿女私情!朕念你年幼丧母,才屡屡对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竟教出你这么个不服管教的逆女!苏护,将六公主带回嘉庆宫去,禁足一个月!” 天策帝气得声音发抖,发完话就坐回了桌案后的椅子上,再不看一眼楚语薇。
门外守着的苏护听见天策帝发怒的声音,立马颤巍巍地弓身进了御书房,他走至门前时,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苏扇备茶,然后“噗通”一声便跪倒在楚语薇身后不远处,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啊!”
“无需多言,赶紧将这个逆女给我带下去!”
苏护蹲身走至楚语薇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六公主,您还是快些起来吧,跪伤了身子事小,坏了与皇上的父女之情事大啊!”
楚语薇恍若未闻,久久地凝视着天策帝所在的方向,良久,才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