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言的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放开了扣着她右手的手,双手并用地将李若锦蜷着的手指一根根平摊在桌子上,他玉指轻轻一挑,布带打成的丑陋的结就散开了。
李若锦仔细地看着容言,他凤眸齐齐下垂,浓密的睫毛在如玉的脸旁上落下浅浅的阴影,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修瘦的手指如弹琴般灵活地动作着,指尖时不时如蜻蜓点水般滑过她的皮肤,引起她层层细微的颤抖。
“嘶—”李若锦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突然传来的疼痛使她忍不住呼出声,之前只是一直隐隐作痛,这次却是尖锐的痛,她连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原来是最后一层布料与伤口粘在了一起,容言正为她细细地揭开。
“这会儿怎么知道痛了?”容言停下动作,突然抬眸问她。
李若锦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不语。
心中想着刚刚他不知道,她自然要忍着,如今都已经知道了,还忍着干嘛?
容言见她不语,也不再问,垂下眸继续原先的动作。
这回,李若锦没有再呼出声,只咬牙盯着容言动作。布料一揭开,触目惊心的伤口就显露了出来,李若锦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原先伤口只是划得有些深而已,而如今的伤口已经恶化了,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你可知划伤你的是何物?”容言久久没有移开落在伤口上的目光,沉声问道。
李若锦见他这幅样子,心中突然怪怪的,但也想不明白个所以然,只诚实道:
“我只知是荆棘,但好像不是一般的荆棘,一般的荆棘似乎没这么毒辣。”
“你以前被一般的荆棘划伤过?”容言抬头看着她,眸子里晦暗不明。
李若锦想着从前她去学校夏令营等户外活动的时候时常被划伤,可在净水庵静修的李若锦有没有被划伤过她就不知道了,不过看这双手细皮嫩肉的,估计应该没有吧。想毕她便道:
“没有,我随便猜的。”话落她又不解道:
“划伤我的是你养的东西,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问我做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被扎傻。”容言看了看李若锦要爆发的小脸,似乎笑了一下,又继续道:
“划伤你的是霸王荆,整个落景居也就一株,你的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霸王荆长自东海,刺勾上有微量的毒素,这种毒不会致死刺伤的动物或者人,只会使伤口不能愈合,久久不治,伤口就会自发扩散,因此东海当地人常拿它来做捕兽陷阱。你这种情况属于伤口轻微扩散,如若再不治,这几只手指恐怕就废了。”
李若锦被他严肃的语气说得有些害怕,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容言毫无技术性地随意栽了这么一株,偏偏就让她给碰上了,阴错阳差之下她还愚蠢地不给容言知道,导致伤口扩散了,如今能不能治好还是未知。她看了看自己如今这漂亮的手,实在不想它就此废了,便放软了语气,期盼地看向容言:
“容大世子,你这么说一定是知道怎么治疗的对吧?你肯定也不会想我年纪轻轻就废了一只手的对吧?”
容言不为所动,淡淡道:
“你只说对了前半句。”
李若锦脑中立马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倒出来对应了一下,一秒后小脸就垮了下来,容言养的东西他自然了解的清清楚楚,可自己废不废手跟他确实没多大关系。
可就这样让手烂掉吗?
当然不能!
李若锦想着软的不行就试试硬的,她锲而不舍道:
“人人都将你像神一样供着,可我看你就是个假面假心,徒有其表,唯利是图,见死不救的假好人!你今日若是不救我,我就将你这种缺乏爱心同情心道德心善心良心的丑恶行径传扬出去,向所有人揭开你的假面具,到时候你就要身败名裂了,哼哼!”
“刚刚我还觉得你温柔了些想救你,不想才一会儿你就原形毕露了,你这种人救了也是浪费我的药,说不定以后还会危害人间,我看不救也罢。”容言撇过头不看她。
看来硬的也不行,李若锦狠狠挖了他一眼,想着古人不都是淳朴善良的么,怎么她遇到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她有些头痛。看来动之以情对容言是行不通的了,只好试试动之以理了!
“不浪费不浪费,怎么会浪费呢,你要是不救我,你可就亏大了,我的手要是烂了,怎么给你洗衣服呢,你别忘了我还欠你大半个月的衣服呢!”李若锦抛出自己最有利的筹码,就看容言会不会选择玉石俱焚了。
容言慢慢地回过头来,似乎极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慢悠悠道:
“听你这么说似乎挺有道理,那我就再救你一次吧,我记得当初在马车上我救你时你曾许诺过我一个不违背道义的条件,那条件还欠着,如今我要你我要你再许诺我一件事,你可答应?”
李若锦想了想,当初自己确实答应过容言一件事,但是答应完后她就有种把自己卖了的感觉,难道这次还要答应?她顿了顿,有些犹豫,毕竟像容言这种人肯定不做亏本的买卖,指不定他会怎么提条件呢?
“你若是不肯答应,那就算了,反正你今天才第一天洗衣服,技术也只是一般,还不算是无可取代。”容言见她犹豫,悠悠地补了一刀,似乎有反悔的意思。
李若锦看了看自己隐隐作痛的手,想着还是渡过眼前这关要紧,烂了手她恐怕难以去找寻回去的路,答应了事情以后总有转机,要是幸运的话她只要在容言说出条件之前先回去了,容言也就为难不了她了。打定主意后,她立马道:
“我答应你!你快救我吧!”
“想清楚了?不后悔?”容言墨玉般的眸子不可回避地看着她,似乎在探查李若锦为何这么快就想通了。
“哪那么多废话,快救我!”李若锦催促道。
见她语气坚定,容言也没有再啰嗦,伸手覆盖在刚刚倒好棘花酒的玉醅之上,不一会儿空气中就漫开了浓浓的酒精味,他开口解释道:
“霸王荆的毒只有美人棘的花才可解,而全天策只有落景居有美人棘,可不巧的是落景居的美人棘这时候均未开花,如今能救你的只有酿在这棘花酒中的棘花汁了。”
李若锦气得肝都疼了,想着自己该是又被算计了,这人早就知道她中了霸王荆的毒,今天带她来四方楼就是为了找棘花酒解毒,根本没想过不救她,她真是白白答应了他一个条件啊!
她嗅着空气中纯纯的酒精味,看了看容言覆在玉杯上的手,看样子容言这是在用内力人工提纯棘花汁液了。
片刻后,容言拿开了覆在杯上的手,李若锦探头看了看杯里,原本七分满的浅红色液体如今变为了二分满的深红色液体。容言一手轻轻地摇晃着杯盏里浅浅的液体,一手将李若锦的左手摊平按在桌子上,仔细地将杯里深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淋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李若锦看着这液体颜色像极了现代红药水,原本以为触到伤口会很痛,可不想伤口一沾这液体,疼痛感就立马缓解了,等到容言滴完杯子里所有的液体时,她已经半丝疼痛感都没有了。
“可还疼?”容言放下空了的玉盏,温声询问道。
“很奇怪,一滴这个就渐渐不觉得疼了,滴完一杯已经完全不疼了!”李若锦的惊讶是从心底由内而发的,毕竟现代的药物也没有这么奇效的。
“那就不必再滴了。”话落,容言从怀里取出了一方手帕,开始为李若锦细细地包扎起来,动作却优雅地像是在表演。
李若锦看着眼前正在认真包扎的男人,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我想我该是知道酒仙的另一个外号了?”
“哦?说说看?”容言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不是医仙就是药仙。”李若锦向容言看去。
容言嘴角勾了勾,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那是什么?”李若锦追问。
“是毒医。”容言打完最后一个包扎的结,抬头看着李若锦继续道:
“酒仙精通医道,药道,毒道,酿酒之道,却最喜爱研制毒药,而且喜欢将许多解毒之药酿藏在酒里,更独家的是若不将药提纯出来偏偏还解不了毒,方才藏在棘花酒里的解药就是专门用来解霸王荆的,若不是有这专门的解药,你的伤也不会好这么快。”
李若锦想着果然该叫毒医,正常的医生肯定不会有这么变态的爱好的。竟然喜欢把药藏在酒里,还不许直接用,这要是中毒的人没有高深内力可以提纯,岂不是只能眼看着解药在面前,却无可施为地死去?她真不知道她今天算是倒霉还是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