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位身穿华服,头戴金钗的的贵妇人朝这边缓缓走来,她站到了李穆清身边,得体地福了福身子,轻唤了一声:“老爷。”又朝着若锦施以微微一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妈了吧,这皮笑肉不笑的演技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李若锦皱了皱眉,撇过头去掩饰着眼底嘲讽的情绪,却忘了她的手还拽着容言。
这个微小的动作落在李穆清眼里,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也是了,毕竟还有外人在,他怎么能容忍李若锦这种不买账的行为呢。
相府的其他女眷也开始窃窃私语。其中身穿鹅黄色长裙和枚红色长裙的两位女子声音特别明显,带着一股浓浓的敌意。
那枚红色衣服的女子正是相府二小姐李若云,侧夫人叶氏所出,自小精通琴棋书画,舞艺也是京中其他官宦女子鲜能相比的。一张精巧的桃心脸上托着一对水杏眼,樱唇修鼻,皮肤白皙。而那黄衣女子则是相府三小姐李若烟,妾室陈氏所出,却也生得一副不差的相貌,就是皮肤稍稍黑了点,站着枚红色衣服的女子面前不由黯然失色。只听那黄衣女子道:
“若云姐姐,你看看那灾星,见了父亲和母亲竟不行礼,也太没有教养了,要不是今日沾了容世子的光,就凭她的身份,哪里值得我们这么多人出来迎接啊!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同容世子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姐姐你看她还不知羞耻地拽着容世子!她还真当自己是李府大小姐了呢!”
旁边的一名唤作红梅的丫鬟也附和道:
“小姐,三小姐说的是呢!容世子是谁?那也是她一个灾星可以染指的吗,要我说,京中容貌才华能配得上容世子,身份地位年纪又相当的人除了当今语薇公主,语凝公主,贤王府的乐菱郡主,安王府的清绾小姐,就是小姐你了,有她什么事啊!”
“你们都快别说了,大姐姐毕竟是大姐姐,容世子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那枚红色衣服的女子口上这么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若锦拽着容言衣服的那只手。所有人都知道容世子极不愿意与人亲近,可李若锦如今拽着他的一只手,容世子却并没有不悦,这说明了什么呢…而自己一直心仪于他,到如今却是一个衣角都不曾碰到过……
一时间几个人各怀心事,沉默地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老奴见过老爷,侧夫人。”伴菊此刻已经拉着芽儿走过来了,她朝着李穆清一礼,又示意一边的芽儿照做,等芽儿小心翼翼地行完礼后,伴菊这才回过头来对着若锦道:
“大小姐,这是老爷和侧夫人,你可还有些印象?”说罢又拉了拉若锦的衣角,示意她去见礼。
“我离家十余年,小时候的那些事那些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谈何印象。”li 若锦说着便放开了拽着容言的手,指着京墨道:
“喂,方块脸,扶好你家的病秧子。”
此话一出,又招来了众人不少或奇怪或气恼或担忧的目光。
这若锦小姐…还真是大胆啊…竟敢指示容世子的侍卫,还敢说容世子是病秧子…
脱手了容言后,李若锦便来到李穆清跟前,学着伴菊和芽儿的样子,微微半蹲了身子,艰难地开口道:
“若锦见过丞相大人,侧夫人。”不等二人反应她就自己直起了身子,没有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对素未谋面的父母亲。
见她如此称呼,二人心中各自都不是滋味。
这一句丞相大人让李穆清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与愧疚,但更多的却是愤怒。眼前这个当初自己保下来的女儿,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没有一丝孺慕与仰望,有的只是陌生和寒冷,他怎么能容许?
看着李若锦幽黑的眸子,李穆清的脑海中倏地闪过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那是李若锦的母亲叶惜茗的眼睛,他一下子浑身僵硬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原本想要说的千言万语到了这双眸子面前却都塞住了,他只说一句话:“回来就好。”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李若锦心中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似乎这个丞相和原身之间的纠葛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时候,一名身穿秋香色绸裙,珠钗满头,体格风骚的美丽妇人也朝这儿走了过来,她一靠近就主动熟络地挽上了李若锦的手,一双水眸上下打量她一番,娇声道:
“老爷您看,果然是嫡出的大小姐,长得多标志啊,尤其是这双眼睛,像极了姐姐。”说完她又看向正站在李穆清身旁的叶氏:
“叶姐姐,您说是不是呢?”
李若锦眼角一跳,被梅氏挽得极不舒服,恨不得立马将手抽出来。
叶氏微微笑了笑,可是眼底却不见丝毫笑容,只答道:“梅妹妹好眼力,若锦的眼睛的确是像极了姐姐。”她看了看李穆清的表情,又朝身后唤道:
“若云,若烟,若兰,你们还不快来见过你们的大姐姐。”
话落,李若锦便见有三位年纪相仿的女子在丫鬟的环绕下应声走了过来,脚步轻缓,顾盼生姿,其中那穿玫红色衣服和鹅黄色衣服正是刚刚交谈的二人,走在后头的是一位长相文静,装饰朴素,穿着湖绿色衣裳的女子。
那绿衣女子正是四小姐李若兰,年龄是三个人中最小的,同那黄衣女子李若烟一起皆是陈氏所出,眉目甚是相像,只不过与李若烟明显不同的是她的皮肤白皙,而李若烟皮肤是偏向麦色的。比起若云和若烟,李若锦对这个安安静静的若兰倒是颇有好感。
她一眼望过去,便见那枚红色衣服的女子目光牢牢地锁在容言身上,嘴角上扬,脸色微红,不知是因衣服衬的还是因为羞涩,她身边的黄衣女子亦是如此。
李若锦想着容言凭那张脸不知祸害了多少少女,可惜啊那些少女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眼前自己的这些个妹妹要是有一天知道容言是个嘴贱心黑的家伙,一定也不会喜欢他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容言,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不由嘀咕了一句:
“真是犯桃花!”
谁知容言竟像听到了,回以嘲讽一笑。
“见过大姐姐,见过容世子。”走上前来的三人欠着身子,低着头,行了个标准的小姐礼,却未起身。
李若锦心中一阵恶寒,照理说内府女眷不宜在外人面前露面,如今既是来接自己的,似乎应该是向自己行礼就行了,而且她没有听错的话刚刚叶氏也只是叫她们向自己行礼,关容言什么事!
李若锦心中不爽,脸上却未直接表现出来,想着她们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见到英俊的男子心生爱慕之情也是正常,于是只道:“妹妹们不用多礼,快起来吧。”
片刻过后,只有那绿衣女子起来站在了一边,朝若锦害羞地点了点头,其余二人却并未有何动作,只用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一旁的容言。
容言仍旧没有抬头,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动过,见他一副耳鸣眼瞎的模样若锦心中暗爽,既然你们不领我的情,那就半蹲着慢慢等你们的心上人开口吧!
这样僵持了好久,那二人的腿都酸了,脸上的红光也渐渐褪去,却仍不见容言搭理她们,互相尴尬地看了一眼对方,一起朝李穆清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穆清果然会意。只见他开口道:
“你们两个还不快给我起来,少给我在容世子面前丢人现眼!”李穆清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站到一边去。
那二人心中虽然不情愿,但想着容世子本就该是这样疏疏冷冷的,只怪是李若锦在的缘故,若是没有她先说话,容世子岂能不怜香惜玉让她们起来?想罢二人又敌意地看了一眼若锦,退到了叶氏,梅氏的身边。
见天色已晚,李穆清朝容言拱了拱手:“容世子,日已西沉,周车劳顿了一日,不如在蔽府用了晚膳再走?”
此话一出,刚刚那退下的二人暗淡的脸上又生起了光芒,满怀期待地盯着容言,内心激动。若是容世子在府上用膳的话,自己于他接触的机会就多了。
与此同时,李若锦的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她才不愿意跟这个人一起吃饭呢,万一被气的噎死怎么办?
容言抬起头来扫了若锦一眼,见她正用一副你要是敢答应我就在菜里下毒的眼神瞪着自己,不由失笑,只道:
“多谢左相大人一番美意,只是今日…恐怕多有不便…”说到这儿,他又看了若锦一眼,继续道:
“容言今日不小心惹到了一只小花猫,如今衣装不洁,面容惨淡,实在是不便入得贵府,还是改日吧。”
李穆清看了看容言的鞋子以及褶皱的衣服,又看了看若锦,了然道:
“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好强留,那便改日再请世子到府上做客吧。”
容言一拒绝,反应最大的便是那红黄二人,心想到灾星果然是灾星,竟然把容世子都给驱走了!
李若锦却是松了口气,心想着这家伙还算识趣,他若是真敢留下来,那待会吃饭的场面会是多么惊心动魄!
想到吃饭,她的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阵“咕噜”声,而且响的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众人的目光纷纷朝她看过来,有惊讶的,有讽刺的,有鄙视的,也有嘲笑的…
连她自己都惊讶这原身看着娇小,肚子叫起来的声音倒是一鸣惊人!她不由囧的脸都红了,这是哪门子的狗屎运,她都想挖个地洞了钻下去了!
“李丞相,今日天色已晚,若锦许是饿了,容言也不好在这儿耽误李相父女团聚,就先告辞了。”容言看着羞窘的若锦淡淡道,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也会脸红。
李穆清的老脸上也有些尴尬:“既是如此,那就请容世子慢走!”
容言微微点了点头,又回眸朝若锦笑了笑,便上了紫木马车,由京墨赶着车远去了。
看着容言远去,李若锦微愣。
额,若锦?这讨厌鬼刚刚竟然叫自己若锦,自己何时与他这么亲近了?
与此同时,李若云却不是这么想的,眼看着自己心仪的人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自己,却对一个她从小到大虽不谋面却远远地防着的女子那般亲热,自小便接受各种训练,听惯各种奉承恭维的话的她,自尊心怎么受得了?她当然不会怨恨容言,她只会将对若锦的恨意再度加深。
自小,她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更是独占父母的宠爱,李府上下所有人都是将她当做嫡女侍奉的,因为所有人都不认为李若锦还有朝一日会回来,她也是如此。她一直以嫡女的身份来定位自己,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出色。可她也深深地恐惧着,因为无论自己做的有多好,只要一直有这样一个姐姐在某个地方生存着,只要她一回来,自己就很有可能失去这一切。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她恨李若锦,尽管她和她到现在为止都没说过几句话。但有些恩怨是一出生就埋下了的,根本无需萌发的沃土,只要有时间的催化,那恩怨就会越长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