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见三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尼姑围着一个较老的尼姑进了门来。较老的尼姑眉目慈祥中带有一丝精明,双眼浑浊却有神,穿着一身腰宽袖阔,圆领方襟的黄褐色海青,这通身的气派不似昏庸之辈有的,此人想必就是净水庵的师太了。
老尼的身后一字站着三个身着青黑色海青的尼姑,她们虽着装相同,却很容易辨认开来。靠右的那位目光如水,面色沉静,想是温婉之人。中间的那位双目有神,严肃正经,刚刚说话的应该就是她了,而左边的那位眼神淡淡,清高不羁,该是个直爽之人。然而她们三位究竟谁是静念,谁是静安,谁是静觉,若锦却无从判断。
“惠儿见过师太,静安,静念,静觉师父。”说罢便朝那几位施了个佛礼,面色仍旧保持着楚楚可怜状,目光看向中间那位师太。若锦想着看来那位大概就是惠儿的主子静念了,不知琳儿的主子会是哪个?她们又为何送粥于我?这时,便见左边那位师父疾步朝琳儿走了过去,面色微悲,十有八九是琳儿的主子静安了,那么剩下那位就是静觉了。
芽儿随着惠儿后也施了个佛礼,唯独若锦只微微颔首示意。这下中间那位静念师父先不爽了,出口斥道:
“静若,见了师太是要行礼的,你虽前身是丞相之女,入了佛门便是弟子,你怎可不遵?”
若锦不由暗自腹诽,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惠儿趾高气扬的样子活脱脱像极了她。若锦驳道:
“师太都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又不是向你行礼,莫非你早想当师太了?”
“你…你胡说些什么!师太…我没有…”然而话还未说全,便被师太打断了:
“好了!静若,静念,都别说了!”师太盯着琳儿的尸体,一脸凝重。静安在一旁检查琳儿的尸身,也是一脸凝重,却与师太的凝重不尽相同。倒是一直未有所动静的静觉先开口了:
“静若,你能说说这儿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吗?”若锦见她并无恶意,便坦率道:
“我饿了,叫芽儿替我去取晚膳,可这惠儿偏不给,还出手打骂我的丫头,我刚想从门外进来为我的丫头讨回公道,偏这时候琳儿突然暴毙了。惠儿硬要诬赖是我所为,我们正理论,你们便来了,事情就是这样。”若锦尽量用简洁明了的话陈述完毕。
众人顿了一会儿,都看向惠儿,目光呆着某种审视的意味。惠儿心生了些胆怯,便朝静念投去求救的目光,静念果然不负所望道:
“恐怕这只是静若你的片面之词,惠儿,你也来说说刚刚这儿都发生了些什么,琳儿又因何而死?”
“是,师父。”惠儿看了一眼众人,声音略带冤枉:
“事情是这样的,我与琳儿本在厨房中执勤,芽儿进来要取晚膳,可这会子刚过了晚点时间,奴婢便未给她,谁知芽儿竟要上来抢,奴婢为了阻止她这才出手教训了她。”惠儿顿了一会儿,又继续正色道:
“然后静若师父不知怎的就冲了进来,一会儿功夫后琳儿妹妹就…就死了…”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抽噎得一颤一颤的,“师太,我自知静若师父一向对我和琳儿颇为不满,可也不改害人性命啊,可怜我的琳儿妹妹还这么年幼…师太,你一定要为她做主啊!”说罢又跪了下来,诚恳意真。
这惠儿可真是长了一张好嘴儿啊,避重就轻地编胡话,若锦想着我何时有那刹那间夺人性命的本事了?我怎不知?
“不是这样的,师太,惠儿姐姐说谎,我师父没有害琳儿姐姐…”芽儿急红了脸,大声辩道,却被静念的声音盖了过去:
“好了芽儿,我知你护主心切,可人命关天,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琳儿姐姐?”复又朝师太道:
“师太,依我看,琳儿的死与静若脱不了关系,您怎么看?”
师太意味深长地看着静念,静念挨不住她洞悉的目光,头低了下去,师太这才缓缓开口,却并没有提及若锦:“静安,你可检查出些什么?”
一旁的静安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躺着的琳儿,将目光扫过惠儿与静念。
“禀师太,琳儿乃是中毒而死,此毒名为朝生暮死,白日中此毒当即并不会发作,而要在晚上才会发作侵入五脏六腑,中毒之人死前极其痛苦却无法言语,死相也极为不堪。用这种毒药来对付一个小丫头,下毒之人实在心思狠毒。师太,琳儿是我的丫头,我定要为她讨回公道!可否将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理?不日给您答复”
师太顿了一会儿,轻吐一口气,道:“也罢,就交由你来负责吧,不过静安你切不可为一时之气而不顾全大局,点到为止即可,有些事你我还奈何不了。”说罢也不听回答便双手合十,朝外走去了。
师太一走,静觉也跟了上去,至门口时回过头朝若锦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目光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这净水庵的尼姑怎么一个比一个古怪,若锦突然觉得那静念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然而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只见静念道:
“惠儿,你留下,辅助静安师父找出凶手。”她顿了顿,又道:“该说的话你都好好说。”说罢看了静安一眼,也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若锦一头雾水,刚刚还一副要把她捉拿归案的样子,现在一个个都走了。想起刚刚师太那几句话中有话的话,还有那静觉意味深长的笑,若锦不禁毛骨悚然,连惠儿这个容嬷嬷都被指定留了下来,难道这是打算将自己私自处决了?真后悔当初没好好学跆拳道,这下她连饿都感觉不到了,看来真是要完了。
“惠儿,我来问你,今日你与琳儿都吃过何物?”静安朝惠儿看去。
此刻,满屋寂静,都等着惠儿答话。静安的目光明明很温和,可惠儿却觉得那眼神犹如无往不在,心中竟生起了一丝不安,旁边的若锦倒是一点儿也不受影响。没有了静念的撑腰,惠儿的语气都带着一丝做贼心虚的底气不足:
“回静安师父,我与琳儿妹妹今天只吃了中午庵内与大家一致的膳食,并…并无食其他何物了…”
这句话虽是惠儿的一句谎言,却让若锦捕捉到了至关重要的消息,之前断了的线索又有了眉目。惠儿故意隐瞒偷吃了粥的这件事,却恰恰无意之中成了破案的关键。琳儿极有可能是吃了那碗粥才死的,而那碗粥中恰有朝生暮死的毒。或者再往深处想,琳儿的死或许只是个意外,那碗粥本来是要拿给自己的,凶手针对的是自己,只因阴差阳错之下被琳儿喝了,她才成了自己的替死鬼!而琳儿喝的这碗粥是惠儿端过来的,那么这样一来,这个凶手就是惠儿的主子静念了!
可有一点让若锦始终想不通,这静念为何要害原身?是否之前也屡次加害过原身?而静安又为何要在静念送来毒粥时送来一碗无毒的粥呢?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另有文章?若锦不是冒险家,在没理清楚这一点前,她即使有这个对真相的大胆猜测也不能轻举妄动。
“静若,你可觉得有何不适?”静安突然无关痛痒地来了这么一句。若锦不明她的意图,只好诚实地摇了摇头。静安又道:
“今日下午我曾命琳儿送粥于你,事后发现琳儿竟粗心拿错了粥,送了我刚研制的药粥给你,要知道,研制不成功的药粥的药性不亚于毒药。不过如今你既无事,那便是我的药粥研制成功了。我本还带了解药来过来给你解这药粥的药性,看来如今却是多次一举了。”说罢静安瞥了眼一旁的惠儿,见她身体哆嗦着,却并未有何言语,又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塞小瓷瓶,转手就要扔,见惠儿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忽又顿道:“哦,对了静若,我突然想起这药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发作的,我还是在观察你一阵子好了。”
惠儿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而下一秒静安便狡猾地将瓶子扔出了窗外,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眼看着救命的解药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在自己面前飞了出去,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来人,给我抓住她!”静安一声令下,便有两个身材魁梧的老尼上去制住了正要出去的惠儿,将她一把按在地上,惠儿还望着那解药的影子在不停挣扎。
若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这是静安在试探她,只是惠儿太过贪生怕死,便落了她的陷阱,这静安真是好不厉害!
静安一步步走到惠儿面前,历声道:“还不快从实招来!”惠儿眼见狡辩无望,便一字一句还原了她和琳儿偷喝粥的整个过程。这回倒是没有半句虚言,若锦想她大概是太怕死了吧,竟都看不出这是静安在试探她呢!
“给我拖下去,将她给我关起来,听候发落。”静安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惠儿蒙的抬起头来:“那静安师父,解药……”若锦想着还真是蠢人多作怪,这都很明显是为了套她话编的解药了,还不醒悟,真是活该被抓!
“根本就没有解药,你还不明白吗?那就去柴房慢慢想吧!”静安一挥手,那两名尼姑就将目瞪口呆的惠儿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