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不顾众生是走马观花,还是执着不肯移目,点滴流逝不复可追。
五月初六,距离穆天旸大寿仅剩三日。不久前接到太子奏报,利州行宫顺利完工,目前已进入寿宴筹备状态。穆天旸更钦点太子主持大寿,事无巨细均可自行决策。
天气反复致太后咳疾复发,未能前往利州。后宫三品以上妃嫔伴驾,文武官员携眷随行,一路浩荡直下利州。
楠木匾额书有“利州行宫”四个金漆大字,一入行宫,众人便自顾自地惊叹其穷工极丽。
正殿外的玉阶光泽温润,正中主道更有明黄细绢铺地数层,上有金龙祥云图案不等。正殿前六根盘龙梁柱顶立天地,沉香木雕刻的龙纹栩栩如生似成腾空欲飞之势。行宫比照前朝靖武帝钟爱的穹霄宫所建,占地百顷,屋宇巍峨,一应陈设皆是各地挑拣的宝物,富丽至极,奢侈至极。
“儿臣携利州大小督造官员及匠师恭迎父皇圣驾。”
五月晌午的阳光稍稍蒸人,南浔略吃力地用手帕挡住强光,遥遥望着穆铮志得意满的模样,还有穆天旸脸上的笑容,竟比阳光更为刺眼。
七年前的今天也是穆天旸的寿辰,就在那天,一道冰冷狠绝的旨意将南越毁于一旦。人人都在为穆天旸寿辰庆贺,谁又记得今日是她母亲的死忌。
方自量久留沧州只怕也是为了避开这个日子,兴许他放不下颜凤祁,可同样也舍不下舅甥情意。
穆天旸一扫颠簸的疲惫之感,瞬间开怀,称赞道:“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李氏笑靥灿烂,趁势走到父子之间,说:“铮儿能为陛下办成这一件事情,是他的福分,还都仰承陛下信赖,陛下再夸他,又该懒怠了。”
三人谈笑间宛若密不可分的一家人,帝后与太子并立,其他人俨然成了空气。
不多时,穆天旸转身吩咐道:“容璟,朕今日高兴,把安国公送呈的美酒取来。”
容璟颔首领命。
众人准备进入大殿,容璟领着取酒的侍卫赶到,恰巧路过南浔所在之处,未及回望,便听到一声惊呼。迅速转身,见南浔被碎石绊倒摇摇欲倾,一个箭步将其搂住,化险为夷。
南浔保持被他抱住的姿势,所幸前头无人回首,暗舒了口气。
软玉在怀本无推拒之理,然君命在先,容璟扶稳南浔,低头道:“事急从权,请小姐莫要见怪。”
容璟准备离开,南浔朝帝后所在望了望,眉间丝毫不松,伸手抓住容璟的胳膊,支支吾吾地说:“我的脚……疼。”
嘱咐侍卫先行,容璟蹲在一旁查看她的脚踝伤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响,回首见方才恢弘的主殿坍塌成一片废墟。
众人惊惶不已,幸好帝后没有踏足,只砸死一批先行的宫人,众臣仓皇护着帝后远离废墟,容璟也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安定之后便是问责。
从天堂跌入炼狱的穆铮神情恍惚地跪在穆天旸跟前,方才慈祥温厚的父亲,此刻正以最沉重的怒气居高临下地审度自己的儿子。
随着大殿一起崩毁的还有他们的父子之情,以及他的无上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