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园地处京郊,那一带多是官宦之家的外宅,十分清静。府里只有一位看门的梁叔,四名护院,两名洒扫仆妇,两个粗使丫头。南浔只带了碧儿,方自量坚持将常恭留下保护,南浔也没推辞。
午后的阳光虽有几分暖意,终归还是清冷多些。
懋园远离盛安中心,却好过沧州山高水远,她在这里终究有转机。
一应器具崭新雅致,仓促之间方自量为她费了不少心思。
碧儿默默归整行李,见南浔一人痴痴地望着窗外,以为她在为夏侯氏羞辱一事难过,道:“小姐到了懋园,夫人想必怕今后抓不着您的错处,这才给您难堪。”
“谁教你背后议论主子?”南浔怒斥。
碧儿伺候她六年,品性醇厚她是笃定的,可她行事鲁莽,若不调教很难为她所用。
碧儿伺候了南浔六年,没见过主子这么生气,忙低头认错:“碧儿知错。”
“盛安城哪里没有眼睛?他们容不得我,你跟着我,不能有行差踏错。”南浔不会在懋园待得太久,迟早要走到人前,所图大事务求滴水不漏。
六年的时间都不能培养一位心腹的话,接下来她该如何培植可信之人。
院子里起风了,南浔将手伸出窗柩,任秋风穿过指缝,既不怒,也不笑。
“小姐,外头风大,穿上披风吧。”碧儿捧着披风朝她走来,期待着小姐柔声赞许。
南浔并未接过,反倒走到院子里转了两圈,凝视远方,缓缓张口:“盛安城的风何曾停息,既然来了便躲不过,也不愿躲。”
碧儿不知哪里来的傻气,放下手中的披风,也跑到院子里学着南浔的模样转圈,说:“任凭寒风刺骨,碧儿陪小姐受着。”
两人嬉闹了一阵才进屋,碧儿继续埋头收拾行李,南浔瞧见这堆衣物便有气,说:“别收拾了,拿去扔掉。”
纵然可惜了这些上好的料子,碧儿了解南浔的性子,她决定的事不会说第二遍。这些被夏侯氏扔在地上的衣服,她绝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穿在身上。
黑云渐渐布满天空,雨滴蓦地挣破了天幕,院子里的梧桐枝叶很快被雨水冲刷地垂了下来。
晴雨变化就在一瞬之间,一如她的际遇,大起大落,从前不由她做主,今后要紧紧地将命运攥在自己手中。
自打南浔到了懋园,整日翻览古书,饲弄花草,日子还算平静。梁叔怕她无聊,特意从乡下找来一只花猫给她解闷,南浔很喜欢。
她并不是偏安一隅的人,只不过再回去不能没个名目。已经等了六年,没理由连这几日都熬不过。
这一日,南浔照旧躺在软榻上看书,花猫乖乖地伏在她身边,时而往她衣服上蹭蹭,原本好好的,那花猫突然被惊着,直往外头窜。
南浔很喜欢这个调皮的小东西,碧儿在后厨忙活,她便自个儿去找,直至绕出懋园的后门。
南浔左右张望,终于发现了小家伙,可惜它爬到了树上,南浔够不着。
“小东西,自己乖乖下来好不好?”
花猫连连叫唤,南浔发现它的后腿被树枝挂住了不能动弹,便想要回去找常恭来帮忙。正欲回头,瞧见一道人影晃过,一名少年已经上了树,三下五除二就将那花猫揪了下来递给南浔,好整以暇地说:“你的猫太调皮了。”
南浔迅速将震惊压了下去,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鲜衣怒马的少年,他相貌出色,腰间佩玉价值不菲,非富即贵。联想到这一带多是世家大族的别院,只怕这位是哪家的公子,又或者是皇城中人。
“多谢公子援手。”南浔微微颔首致谢,心中却未停止揣度。
少年潇洒,想必这等助美为乐的忙平日没少帮,方才只想着上树救猫,没顾得上看清南浔的相貌,这才暗暗后悔。南浔的五官精致美绝自不用提,那低头盈盈浅笑的模样如同一汪清泉,照得少年的心情一下子灿若朝阳。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惊艳之下,一时语塞。
懋园里常恭发现南浔不见了,召集所有人搜寻,最终还是他快一步找到了南浔,只是他还看到了那紫衣少年,当即下跪参拜:“参见昭王殿下。”
昭王!
南浔脑子迅速飞转。昭王穆钦是穆天旸的十二子,也是他最小的儿子。穆钦的母亲是秦德贵妃,秦王的胞妹。秦王是大楚唯一的异姓王,节制五万精兵坐镇裕城,母族如此显贵,难怪穆钦十岁时就被破格封王。如今穆钦已满十五岁,若有心再进一步,将会是穆铮穆垣二人的劲敌。
未涉争斗的少年将会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南浔想做那个雕刻之人。
“民女眼拙,还望殿下恕罪。”轻语如出谷黄莺,浅笑似盈盈春水。
穆钦一眼就喜欢这位姐姐,怎能唐突佳人?不免有些责怪常恭出现搅局,原本他们不该这么相识。穆钦主动凑上前,顺了顺花猫头上的毛,笑说:“都是这小东西顽皮,姐姐叫什么名字?”
他不知道我是谁。这是南浔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昭王年少却酷爱游历山水,广交好友,想必才刚刚回到盛安,并不知道她闹出的动静,于是悠悠地吐出“南浔”二字,笑靥如花。
少年目光灼灼,南浔竟有些羞赧,旋即将头低去几分。
一时四下寂静,只有花猫时不时叫唤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