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南浔悠悠醒来,轻揉双眼,嘴角漾笑。
恶毒缠身不得舒缓,但她用最好的药材吊着精气,足以维持她短期内意识清醒。
太子秘密软禁穆亭宜的消息落入她耳,换得一夜好眠。她不是不在意解药的下落,只是更好奇穆铮能把亲妹逼到哪一步。至于解药,穆铮应当比她更紧张。
没有解药等同于死。曾距死亡仅有咫尺,她未生惧畏,只有不甘,此刻亦如是。
趁着尚算清醒,她见了不少人,吩咐了许多事,即便她没解开这一劫,世局也要朝着她的预想推进。
布置好一切,她理当舒怀,心里某处仍是空落。
她不能死。
时间静静走了几轮,离御医所说的七日大限还有一日。
穆亭宜只要闭口挨过这一日,谁也奈何不了她。
始终血脉相连,穆铮再一次犹豫。
南浔气息渐弱,对穆铮早就不存希望。早几日她就察觉穆铮频繁往几位元老居所走动,可她也知道慕容延允付出的代价更具有诱惑力,穆铮的努力注定无功。
兴许他为了保住妹妹宁可牺牲卫侯府这座屏障,认为方自量在穆天旸心目中的分量没那么重,又或者他自信穆天旸对他倚重不容动摇。
如果南浔能活下来,穆铮就留不得了。
黄昏时南浔连吐了几口血,一度晕厥。
方自量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南浔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来剜心之疼。他见过穆铮,话说到最后一步,仍不能得到答案。
屋子里渐渐兴起婢女们的低泣,满目哀色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分崩。
方自量赶到公主府时,穆铮正准备离开。
他到不怕卫侯登门,只不过被卫侯身后的金甲护卫乱了心神。
方自量横眉相对,数十名金甲护卫手持刀盾分列而立,落日余晖映在鳞甲上,顿生森肃之意。
“侯爷持械而来,要对谁动手?”穆铮冷然迎上他的目光。
明知故问,是笃定方自量不敢在公主府生乱。
方自量没有立即言语,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传给常恭递与穆铮。
奏折上详述他在朝中拉帮结派之举,细至何时何地赠与多少金银,字字铿然,末了更提议废储。
穆铮瞳孔张至最大,双手力道愈使愈深,这份奏折的致命之处在于署上了三个人的名字。
方自量,太后胞弟,卫侯,节制七万兵马,与穆天旸虽为舅甥却更像兄弟。
唐乾,兵部尚书,掌军械粮草,威权极盛。
黎愈,没有官职在身,可他是穆天旸为太子时的太傅,备受推崇。
这三个人联合上奏分量够重。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穆铮收起折子,目光灼灼道。
方自量垂袖漠然,说:“京中各种传言我不想计较,只有一点,浔儿于我而言是命,谁要她死,就得先要了我的命。”
苍茫天地间,人人奔走钻营,多的是攀高碾低,兔死狗烹,谁又会是谁的命。
坊间的传言,穆铮至此算信了三分。
这是他头一回从方自量脸上看出不可揣度的神情,似在提醒他不要试图以卵击石。
他不能不怵。
僵持之际,一匹快马进入眼帘,侯府家丁慌乱间踉跄下马,跪伏在方自量跟前,眉目肃然:“禀侯爷,大小姐……不好了。”
心被攥成一团,他的犹疑不决又要再承受一次失去吗?
至于穆铮,不知道该恐惧还是长舒一口气。那个貌如玉心胜铁的女子,初见美好,再见却只想疏离。或许她死了,一切就能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