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倾洒,饮水楼上伫立的身影被光影拉长。
少年敏捷地从对面的屋顶跃至此处,扯着稚嫩又果敢的语调,俯首愧道:“世子,扶风办事不力,跟丢了。”
容璟抓着护栏的双手瞬时发力,青筋凸起。
那伙平凉人个个武艺高强,扶风也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可他心性率真,对方稍使诡计便乱了方寸。
“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哪儿?”容璟眼中闪过一轮精光。
“崇坪巷。”
容璟闻言立即转身离开,扶风担心他出事,连忙追上去,却和覃浅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拦住世子?”扶风看着覃浅放由世子离开,略带责怪的语气。
覃浅不和他置气,兀自收拾打碎的茶具,面不改色地说:“我为什么要拦?”
扶风纳闷覃浅平日最关心世子今日为何一反常态,可这一刻他的气愤更多一些,质问道:“平凉人阴险狡诈,世子孤身犯险,不该拦吗?”
“该拦吗?”覃浅蛾眉微扬,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
扶风被她的话绕晕了,一时答不上来。
“我们谁也拦不住世子。”覃浅说着有几分失神,手指不慎被碎片划了一道口子。
扶风关切地询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是一双布满薄茧的手,粗糙无光泽,左手手掌还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每年冬天都受尽皲裂之苦。
这偏是她的手。
这一道疤是八岁的时候落下,她被继母拉到黑市叫卖,试图反抗挨了一鞭,少年容璟将她买下,那道丑陋的伤口从此有了美丽的意义。
崇坪巷。
来来往往的行人扰乱了容璟视线,这里聚集了盛安城大半的外来客,实在是平凉人最好的藏身地。
各色人等往来如梭,无多余线索,他徘徊不前。
不远处走来一群巡逻兵士,容璟心生一计,上前以安国公府令牌表明身份,随后说:“我在此处遗失一枚私印,烦请各位帮着找找。”
容璟远远观察各商铺主事人被盘问时的反应,始终保持不动不笑,每看一个便失望一次。
关心则乱。他急于化解与父亲之间的心结,行事才会这般没有章法,瞎碰乱撞只是浪费时间。
但他别无办法。
崇坪巷的一处商铺内,受过盘问的掌柜向着负手而立的玄袍男子回话:“店里来了官差,问些不着边儿的话,恐怕有人在找我们。”
玄袍男子缓缓回身,眼神深邃含有尖冷,却又流露出悲哀的味道,淡然道:“暂时找不到这里来,再有几天,我们也该离开了。”
“主子……来信了。”掌柜有些畏缩。
玄袍男子微微抬眼,拇指与食指指腹轻轻摩挲,半晌才开口道:“他说什么?”
“主子又派了人过来。”
大雨将至,乌云压顶伴着闷雷,却又迟迟不发作,这就是他的神情,阴郁到极致。
掌柜的一颗心紧紧悬着,主子不在跟前,拿捏他性命的是眼前这位将要发怒之人。
“只管去接应。”
掌柜的诺诺称是,得到指令后照常返回前头主事。
留下玄袍男子凝目远眺,他的使命不该是他的命。
父亲冷待他近二十年,好不容易盼到父亲的注意,却是来大楚执行最残酷的命令。如果他不够走运,也回不去了。
可是现在他的父亲还是不信他,想要人取代他。
外面风声呼啸,烟云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