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八,南浔养伤已足半月,太后传旨命她进宫,特赐銮驾。
众人歆羡,不过南浔心里明亮,太后只是为了抬举卫侯府,而不是看重她。南浔穿着一贯素净,即便今日拜见太后也只穿了一身绣有红梅的罗裙,外面罩了一层月白色的轻纱,月牙髻上只着一支蝶形珍珠步摇,墨玉般的青丝自然下垂,便如此,骨子里散发出的雅致与高贵还是令她与一众女子不同。
宫墙深深,人人争进的这道门,门内到底是光华还是腐臭,只有里面的人知道。
入了宫门,南浔便在内侍的引导下步行,一路穿行,直到行至一处小花园,内侍们纷纷拜倒,南浔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了穆亭宜。
“奴才给大公主请安。”内侍们诚惶诚恐,极力克制也掩不住四肢微微颤抖。
这绝不是宫人见到主子的正常反应。
储嘉死后,穆亭宜一直待在宫中,动辄打骂宫人,其中有耐不住毒打自尽的,也有不堪折磨疯魔的。李氏心疼女儿新寡,左右替她遮掩,穆天旸也只当看不见,以故这位大公主恶名昭彰却横行无忌。
“什么时候这等下贱的女子也能走进这眈眈帝宇了。”穆亭宜恶狠狠地瞪着南浔,像是鹰盯着猎物,字字不留余地。
自打南浔下定决心,就料到穆亭宜会把储嘉之死记到她头上,她无所惧。她在乎的只是穆亭宜曾经差点要了她的命,而此刻却仍嚣张跋扈地活着,甚至变本加厉。
南浔不屑跟这种没有脑子只知道逞口舌之快的女人讲“作茧自缚”的道理,微微一笑,说:“大公主的话,南浔听不懂,太后娘娘神思睿智,想必她能明白。”
正因为太后召见,穆亭宜才更加恼火。横竖不能驳了太后的面子,可偏偏让她碰着南浔,岂不窝火。
“你们都退下,本宫有话要单独和南浔姑娘说。”
领着南浔的内侍怯生生地互相张望,不敢冒险让太后的客人落在恶毒公主手里,也不敢不听她的话先丢了性命,只好后退十丈。
南浔看着穆亭宜一步步走近,嘴角的弧度渐渐收起,光天化日,她若损了分毫,除非穆亭宜不要命了。
“本宫与驸马相识于微时,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有多少爱,如今对你这个杀人凶手就有多少恨。皇兄不愿为本宫做主,不是护着你,而是顾忌卫侯爷,你别得意得太早。”
愚蠢,虚伪,狂妄,自不量力。这是南浔对这个不可一世的公主的形容。
“若真如公主所言,与驸马鹣鲽情深,为何亲手推他走上死路?”南浔凤目微扬,心想这人实在可笑,恶事做尽,却还摆出一副纯良委屈的模样。
穆亭宜一时哑口无言,原来南浔知道储嘉是她的替死鬼。
“想必大驸马是真心疼爱公主,否则纵使有人以身家性命相要挟,毕竟是条死路,不会走得毫无怨言。如此郎君,公主当真辜负了。”
储嘉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世家大族的男儿大多不愿意做驸马,本来能得个锦绣前程,储嘉却放弃了。为穆亭宜顶罪,原本穆铮拿住了储嘉父亲储牧受贿行凶的证据,储牧宁可不要自己的官职性命也要保全储嘉,不过储嘉毅然赴死。
“贱人!”穆亭宜口口声声说着和驸马情深,可在生死攸关之际,她心虚了。
“公主气急败坏的模样,真瞧不出那日雇凶杀人的狠劲来。差一步,就差一步,我就不能站在这里了,真是可惜。”
这一步的差距,局势已经扭转。
穆亭宜扬起手来便要打她,南浔也不躲,冷静的模样惹得穆亭宜心里发怵,始终不敢下手。
“让太后娘娘久等了不好,南浔告退。”南浔刻意提高了音量,内侍们闻声就来领她。
除了咬牙切齿,穆亭宜目前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