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亲卫执锐待命,逡巡不前,目光那头的穆铮脸色阴沉,隐隐有些恐惧。径直穿过太子卫队,她始终微微扬首,给人感觉自信而非倨傲。
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南浔终于吐了口气。方才紧张致里衫浸湿,晚风裹挟丝丝凉意,心头一阵发麻。
过去的岁月里,她独身穿梭世间,数不清有多少个不眠夜,却从未觉得黑夜如此漫长,难道一开始便错了么……
东方渐渐出现微弱的亮光,她站在窗前遥望,目光幽远空落,身子纹丝未动。直到窗外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疾步走来,她眼中立刻迸出一丝惊喜,扭身过去开门,见那人掏出东宫腰牌,俯首恭禀道:“卑职奉太子之命,特来转告姑娘,事情办成了。”
成了,无论过程如何总算成了。南浔眉眼得到舒展,待小厮离开,她轻轻关上房门,如释重负地跌坐在软椅上,呆愣地笑了笑。
迈出大理寺的那一刻,阳光格外刺眼,穆垣下意识地挥手遮挡,蹙眉眯眼。短短几日,瞧着这身污损的锦袍和凌乱的须发,他和那些低贱粗鄙的囚犯没有什么差别。只一眼,他便嫌恶地将目光挪开,回府的第一件事当是沐浴。
昨儿后半夜整个京城都未消停。越王府管家畏罪自裁,留下血书证实自己因滥赌欠债而贪污王府钱财,恐行径暴露,狠下心买通瞎眼绣工演了这出戏。听闻旧主或性命不保,一时良心不安,这才自尽认罪。此外,太子连夜为穆垣陈情,细数穆垣过往功绩,渲以父子兄弟之情,穆天旸终点头。
穆垣得释,旁人看见的是管家伏罪、太子求情,南浔以为是宝藏的诱惑使得穆铮松口,实际却是穆天旸受惠芙胁迫不得不放手。这场风波里,各有各的心思考量,谁都不是完全自由。
容璟一收到消息就直奔越王府,此时的穆垣沐浴修整完毕,重又衣冠楚楚地站在他面前,恍若那件大祸从未降临一般。
“来得比我想象中快。”穆垣笑眼望他,从容落座。
“前一刻还是陛下倚重的皇子,下一刻便沦为阶下囚,生死只在瞬息,你倒是乐在其中。早知道你这般享受,她也不必劳心劳力——”容璟讷讷住口,他不该情不自禁地将话题往南浔身上引,下意识地观察穆垣的神情。
穆垣心头一震,恍然间那轻衣袅袅的女子如在眼前,那清冷难以捉摸的笑容竟让他几度沉醉,嘴角微咧道:“你不好奇她用了什么方法吗?”
“太子本稳坐胜局,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和太子达成了某些交易,令她损失惨重的交易……”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容璟的声音越来越弱。七尺男儿眼看着心上人奔走受辱却只能袖手旁观,他的心情一刻也不轻松。能令穆铮甘愿放弃这次除去穆垣的大好机会,九成九与乐陵侯府的宝藏有关。而她因为那处宝藏曾受追杀都没松口,原以为是志在必得,如今为穆垣而拱手相让,她的心思越来越难猜探。
“你倒是很清楚。”穆垣淡淡笑道,随即饮了口茶,撇头不再看他,目光中隐隐透露出森然之意。
空荡荡的会客厅里只剩杯盏相碰的声音,声声击在心上。他们兄弟之间自从遇见南浔后便开始有意无意地隐瞒,这一次容璟不能坦白。
僵持之际,覃浅求见,向穆垣叩拜过后对容璟说:“世子,南浔小姐邀您过府。”
容璟稍稍惊讶后平复心绪,既然允诺了太子宝藏,这事目前只有他知道。他打发覃浅先行离开,回神正色望向穆垣。
望着覃浅离开的背影,穆垣有意无意地开口:“从前只当覃浅是你手下一个护卫,今日才发现是珠玉蒙尘,细细雕琢将是一块美玉。”
“是委屈她了。”容璟不免暗叹。
当年偶然救了她,原本想给她找户殷实人家寄养,却不料她坚持要随身服侍,知道容璟不喜欢婢女近身,便苦练武艺,更以男装示人。偏生长大后的覃浅容貌极佳,穆垣说的珠玉蒙尘半点不假,容璟一直觉得亏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