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的时间,屋子的西屋檐下已经堆满了柴火,我只得将今日砍来的放到伙房中。想来大概够一车,明日便可叫刘叔过来收货了。
我舀来水冲洗完手,还未进屋,隐约听到几声男声。因我的缘故,家中的亲戚好友早已与我们断亲。如今,会是谁来?我走到门前,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先生这是何意?”是娘的声音。
“夫人无须多虑,我是来提亲的。”
“先生不会不知我女儿的婚事被退了多次吧!现在还开此等玩笑。”
“早听闻春和勤良温驯,是一位好姑娘。是那些人没有眼光了。”
原来,又是来说亲的。失败那么多次,这次我也无意再听,就推门而入,对着那男的说道,“先生另寻良缘吧,我的命,贱的很,实在配不上先生。”说完就将他推了出去。
“春儿,你这是干嘛。”娘亲皱眉不欢道,“这么刁蛮,和街头泼妇一样。难道你还嫌你嫁得出去嘛!”
“娘,你也这么想吗?”我转身看着她,我以为,唉,罢了,'一切都是我以为。
娘亲几日没有和我说话。开始我也气得慌,冷了两日。可渐渐又过了几日,她还是不吭声。就算我低足了头,她把我当空气,看不见。
近来山中雾大,我没有进山,只在山脚下寻了一些柴火。
柴火因雾水也湿漉漉的,一点儿就重了不少,定是要亏价了。
走出山脚不远,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有点眼熟。
他渐渐靠近我,我很吃惊,“怎么又是你!你又来干嘛?”
“跟姑娘商量一件事儿。”他说的不紧不慢的。
“什么事儿?”
“姑娘的婚事。”
“你给我滚!又说这事儿,就是因为你,我娘亲好几天没理我了!你给我滚!”我扔下柴火,有从中抽出一根,向那他的打去。
他来不及躲避,挨了我一棍。
“你傻啊,干嘛不躲。”
“若是姑娘气能消些,在下也好安心。要不姑娘再多打几下。”他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
“既然姑娘气消了,可以好好听听在下说说您的婚事了吧?”
“……”
……
他说,要我嫁入穆府,做二少奶奶,娘亲和弟弟就能过得好一点儿了,娘亲也不用在烦心我的婚事。我只嫁入……离开他们,是最好的办法。
一个月后,我进了穆府。
盖红盖头前,娘说,这于我,不无是一件好事。不说幸福,至少也有了一个可以一起终老的人。
我想啊,既然选择了,就把它走下去。
晴儿开始躲着我。
我也开始不怎么使唤她。双方心中都有了根刺。
奇怪的是,那只白猴也好久也没出现,感觉,它,没存在过一样。
欢阁北厢住进了一位道士。日日摆台做法,把府里的人都引了过去。可新奇劲一过,来看的人就少了。我日日呆在南厢里,最多白日在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穆君书房也不再去,就混吃等死。
“咱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那道士天天做法。”
“你才来一年,知道什么啊。那道士三年前就来过府里了。当年呆的时间比现在还长。听说是老夫人请他回来的。驱驱鬼。”
“这青天白日的,哪有鬼啊?我胆儿小,你别吓我。”
“呵,你小子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哪有!驱啥鬼啊,这园子不好好的吗?”
“……”
“我听说,是驱……二少爷的魂。”
“你给我好好干活儿,没有的事儿!你再敢乱说,小心潋秋姑娘找人拔了你舌头。”
……
来给南厢打扫园子的下人们议论着什么。
我坐在长廊上、靠着柱子假寐。一心求个清净,却还是听了个大概。
穆府上下没几个正常的。
穆老夫人一向不按规矩出牌。正常人怎可能猜出她的套路。
轻风吹过,将几缕青丝带到我的嘴角,挠得我直痒痒。我用力一吸,噙在鼻嘴之间,又呼出气,它飞回两鬓,又用手捻回耳后固定好。
我睁开眼,阳光微微刺眼。这种生活好不惬意。可,再不做些什么,只怕我这小命真的不保了。
听说那道士住在北厢。
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场景:前几日还满园的翠绿的竹子,如今,满眼枯黄,所有的竹子从根部到顶部全变成了草黄色,一碰,上面的叶子就会全部掉光。整个院子毫无生机。
做法的台子还在,道士不知何处?
一柱香火烟雾直上。没有贡品,没有尊位,这是要祭谁?
“春和姑娘,一年未见,别来无恙。”一声男声从我背后传来,有点儿耳熟。我并没有急着转身,在脑子里找寻着这男声是……
“姑娘何不转身见见故人?”
“真的是你,德机子。”我转过身,“故人,谈不上吧。”
“好歹也算朋友一场啊。看姑娘这样子,在穆府的日子还算不错啊。”
“是过得不错,还不得多谢先生,不,大师当年所赐,不然我哪来得今天啊。”
“哈哈,姑娘说得违心了。现在,恐怕姑娘心里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再来个挫骨扬灰吧。”他哈哈大笑。反让我觉得我冤枉了他。
事实是,当时他只说嫁入穆府后一切听从穆老夫人的命令,用我的硬命克制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我没必要了解,也就没说。就这么简单,无性命之忧,保家人衣食无忧。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弹了弹身上的灰,整理了一下道袍。头冠斜在一旁却不能扶正。
“穆老夫人请大师是来做法事的。大师这副模样,实在像是打扫院子,做苦力去了。”
“呵呵,让姑娘笑话了。”
“你去了夹院冰窖!”
“姑娘何意?”
“别装傻,你来穆府,难道不是给穆君做法事吗?”
“这……是为了穆府二少爷来的。姑娘,和当时一样,不要知道太多不好吗?”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当时要知道穆府这般……你把刀架我脖子上我都不会来。你这个坑人的骗子!”我愤怒道,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放我回家。”
“姑娘已经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你进穆府的那刻开始,注定与穆府脱不了干系了。只有把事情摆平,你才能平安离开。”他轻轻松松挣脱,推开了我。
“鬼话连篇,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我被推的后退几步,扶着台子才稳住,“到现在,我依旧什么都不知道。按你们的方式,我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好奇害死猫。”
“那至少还死得明白些,不至于做个冤枉鬼。”
“姑娘这样执着,倒是会剩我很多事了。”
“说吧。”
“说什么?姑娘想知道些什么?该知道的姑娘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别在这里和我绕嘴皮子。穆君既然已去,那为何还要娶七房夫人?她们更是无故死去?”
“作面子罢了。她们的死,我们也不清楚,从穆君成了活死人开始,穆府就不正常了。那几房夫人,死得死,疯得疯。”
“和老夫人说的一样。”
“可你,在穆府这么久,毫发未损,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啊?”……“所以,我才又回来的。”
道士带我来了安置穆君的冰窖。他轻车熟路的很。
“姑娘之前是来过冰窖的吧。”
“没错。”
“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我郁闷的看来看去,那躺着的人,周围的冰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啊?几次入洞,都一个样子。
我看了半天,没有出声。
他突然一笑,“哈哈,也难怪。姑娘知道这个洞的存在也不长时间。”
沉默了许久,他又道,“三年前,穆君的尸体还未被冰所侵。这个洞开始的冰块也并不多,而老夫人也并没有命人再添加冰块。就三年,结冰的地方都蔓延到洞口了,里面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你的意思是,是穆君的尸体引发了结冰。”
“是的。我想了很多很多原因,最有可能的'也是最无稽之谈的:穆君体内有太多的阴气积累,封住他的生门,生死逆位,成了活死人。那阴气多半是那女人死后的怨气所化。”
“钦钦,不过一个可怜的女子。你笑什么?”我看向他,他呵呵笑起来。
“他人的是非总归不是那么好说的。听一下就可以了。死了还要祸害世间人,这就是我不能容忍的了。”
“那你三年前不管?现在跑出来。”
“我以为她只是有些怨念罢了。作了台,念了法,驱逐了怨气就走了。没想到把她逼到了穆君的体内,几年过去怨念更大了,还有那个孩子的。”
“可怜了其他几位夫人。”
“她们是挺可怜的。若死了,还能投胎,只怕是被这个鬼物吸食了魂魄,那就永世不得超生了。”他顿了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清河公主失了智魄,才疯的。”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叫一个女子成了那样?”
“姑娘还是帮我做好你的份内之事吧。”
“我明白。”
“走吧。这地方呆的时间长了不好。”
“那院中的竹子怎么回事?”
“阴气滋养,四季长青。再不除去,真的要成精出来害人了。”
冰洞里的冰又开始融化了。嘀嗒,嘀嗒,……道士和我都没注意到。
“姑娘今日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出去见一些姑娘的亲人。”
“真的!?”我感觉跟做梦一样,猛掐了自己一下,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