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六七个人围坐在院子中央,笑得嘻嘻哈哈无比热闹,原来是陆军跟席平远两个大男人,竟然在围着丁丁点点争庞卖乖。
悠然一时兴起,让两个小宝贝点评出现场的最佳帅哥,丁丁和点点都不由分说地把桂冠加冕给了席平远,搞得陆大书生一脸内伤,哀怨连连,直呼小宝贝们太伤人了。
陆军是这是典型地吃了不识时务的亏,小孩子都有点本能的欺生,席平远跟丁丁点点接触的机会本就远远超于外地的他,再加之平远一向对这俩孩子特别亲近,所以,这场评比本就有失公允。
这不,这会俩小家伙正分别坐在平远的两只条大腿之上,亲昵地勾着他的脖子,吧唧吧唧亲了几大口,冲伤痕累累的陆公子耀武扬威呢?
悠然安慰地拍拍身边被伤得哭笑不得的陆军,大笑着惊呼:“宝宝,你们太没同情心了,把我们陆同学伤得心口滴血!”
“只能怪你们太轻敌,过于自信于自身产品的质量,低估了人情世故在某些关键时刻,所能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大家这才发觉静兰正站在身后!
悠然抬头看向她,笑了笑正欲开口,突然一怔,诧异的目光越过静兰,冲后面打招呼:“刘总,好久不见,稀客啊!”
众人回头看过去,只见刘天豪正站在几米远的距离,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目光锁在抱着俩孩子的席平远身上。
不知为何,此刻的刘天豪让静兰无形之中感到紧张,隐隐的不安在心头如蓄势待发的小火苗,忽上忽下的闪过不停,她扯了扯嘴角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
“天豪,你怎么来了?”
刘天豪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啦?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静兰觉得他口气怪怪的,一时又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实话实说:“只是对你的到来有些意外,刚才在电话里,你并没有说你会来!”
平远两手抱着孩子们过来打招呼,丁丁点点笑眯眯的叫了声爸爸,却没有想要奔向刘天豪怀抱的意思。
静兰瞟了眼刘天豪停在远处的路虎:难怪没有听到响动,也不知道他到了多久了,但转念一想,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偷窥的,想必他也没兴趣玩那种无聊的行径吧!
静兰回头,看刘天豪唇角带着未达眼底的笑意,瞅了瞅她,又瞅了瞅席平远,突然伸出手,未询问一句,便将俩孩子揽到自己的怀里。
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强硬到近乎粗鲁,孩子不经意的尖叫声,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惯留的板寸应该是今天才修剪过,头发短而硬,直直的立于头顶,静兰突然觉得眼前的刘天豪,看起来像个刺猬,下竖起全身的刺,在争夺自己辛辛苦苦不远万里背回来的大苹果。
粗鲁夺子后,刘天豪并未做出任何让人下不来台的举动,而且还客气有礼地跟在场的人一一打招呼,但静兰却毫无遗漏地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掺杂着怒气、不屑、挑衅等多种内容。
她道行浅得不值一提,都看出了这其中的异样,想必平远跟悠然他们更是早就了然,一时间大家虽然笑着,但气氛明显跟之前不一样,如夏日里晴空万里的正午时分,突然之间就阴云密布,沉沉地压得四周的花草树木都停止了摇曳。
狂风骤雨的前奏?
可是,他因何而不怒?
他的不屑又是为谁?
还有,他在向谁挑衅呢?
一瞬间,静兰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架,多种滋味在胸口处此起彼伏,更悲催的是,她脑子里一头雾水,寻不到毛病的症结所在。
沉吟片刻后,静兰稍稍理出思绪,心头随即便有了决断:刘天豪是他的丈夫没错,但平远和悠然是她一辈子的朋友,她绝不能让他影响到他们三人之间的友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家里,只要不越过底线,她可以忍,但这里是她的老家,她绝不能让刘天豪在这么多人面前,留下任何负面的印象,否则,很快就会传到年迈双亲的耳朵里,徒增二老的担忧与心疼,她这个本就无所作为的女儿,只怕就更罪加一等不可饶恕了。
将心中的五味杂陈用力压入最深最深的角落时,暗暗吸了口气调匀气息,静兰逼自己尽量笑得自然些,跟大家打招呼,找了个借口告辞,还特意跟悠然和陆军正式道别,然后便揩刘天豪带着孩子离开。
上车后,静兰只说了句‘回我爸妈那儿’,便陪着俩孩子坐在后座上,沉默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两个孩子玩了一天,貌似也累了,没几分钟便靠在妈妈身上睡了过去,车内静得只能听见发动机转动的声响。
过了好久,刘天豪淡淡地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静兰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儿子女儿,突然感觉了连疲惫自心底侵袭而来,什么都想理会,什么也不想再管,静默了半晌,僵着声音答:“我早就说过了,今天要在我爸妈那儿住,明天再回家!”想了想又补充:“你要是忙可以先回去!”
刘天豪猛地一脚踩停,静兰两手拥着孩子,一时没提防到,身体猝不及防的一个踉跄。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刘天豪仿佛这才想到孩子正在车上睡得香,顿了顿缓缓将车靠在路边,取出一支烟点上却不抽,手搁在车窗口任由烟圈缭绕。
半晌后,他头也不回地沉声吐出一句:“我特地赶过来接你们,你却让我先回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静兰看不清他的表情,竟然有种错觉,感觉这一秒的刘天豪有几分被遗弃的忧伤和失落!
一瞬后,她又立马否决了自己的判断!
骄傲自大如他,怎么会忧伤?怎么会失落呢?
况且今天的事,她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地回忆了个遍,答案再清晰明了不过: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他凭什么在她的朋友面让她难堪?
不过他说,大老远的跑来只为了接她们!
他为什么会一反常态不辞劳苦前来?
没有打招呼,是为了给她惊喜吗?
他的到来虽只有惊并无喜,可到底他赶来了!
想及此,静兰突然又心软起来,说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你如果愿意留下,等到明天大家一起走,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说归说,她没有对能留下他,抱有一丝一毫的希冀!
不过,充斥着临近爆炸如高压的气氛在她的软忍下,如同疾驰失控的列车终于驶入正常的轨迹,终于暂时得以缓冲,一瞬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静默着又过了很久,刘天豪弹飞手中的烟蒂,如她所愿,一家四口回到了静兰父母家。
刘天豪的突然出现,让二老甚是惊讶,不过惊讶过后自然是高兴远超于吃惊,尤其是静兰妈妈,看到女儿女婿携着外孙,一家四口齐齐归来,更是喜不自禁。
静兰一直在努力笑着,恐怕除了刘天豪,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今天的她,除却幸福就剩下开心,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回到老岳丈家后,刘天豪也没有再绷着,尽管笑意淡淡的,至少没让二老觉察出任何不妥。
夜里,刘天豪躺在里屋的木床上,凝视着顶上支起的纱帐发呆。
电灯的开关就在床头,伸手便可触及,但他一直没有关灯,等了好久好久,终于没忍住,起床来到外屋,发现头顶屋梁上悬挂着灯一直亮着,静兰在哄完孩子后,已经拥着儿子女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胸口处闷闷胀胀,伫立在床边,凝着妻儿的睡容站了好久好久,久到那股闷闷的气息,已经完全进化成一种蚀骨的怅然,急剧膨胀得几欲冲彻云宵暴泄而出。
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指上了般,他猛地按下开关,室内瞬间一片漆黑,只有窗口处隐隐泛着苍茫的暗白。
他抵着墙壁的手掌渐渐紧握,如果这一秒面前有个不怕死的胡汉三,他相信,自己如铜似铁的拳头定可能让她脑袋开花血溅四方。
耳闻暗夜中那抹身影离开的声响,又过了好一会儿,静兰缓缓睁开眼睛,午夜时分,漆黑的室内一片寂静,静得只有孩子们些微的呼吸声,揉了揉犹在发酸的嘴角,这一瞬间,她终于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不再强逼变了形的嘴角登台卖力演出。
丁丁点点早就睡着了,她一直静静地躺着不想动,在听到他的脚步声时,不知恁地,她突然不想看他,亦不想说一个字,所以,大脑神经中枢给了她一个干脆而直接的指令,闭上眼睛装睡。
一个寂静的秋夜,两个失眠的灵魂!
早上,临近天亮时分才入睡的刘天豪,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清醒。
静兰拖着疲乏的身体,给孩子们穿衣服,招呼孩子们洗漱,还未收拾完全,母亲的早餐已经准备妥当。
现榨的自制新鲜豆浆,色泽饱满晶莹的太阳蛋,新鲜出炉的小米粥,还有碟自家腌制的小菜,以及爸妈丝毫未加掩饰的喜悦之情。
突然觉得鼻尖冒酸,嗓子涩痒难耐,静兰忙端起热豆浆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顺喉而下,终于将发空的心窝填匀。
许是喝得太急,禁不住咳嗽了几声,母亲忙关切地问:“怎么啦,小静?是不是昨晚掀了被子,感冒了?”
静兰忙笑了笑:“就是嗓子有点干,头闷闷的,没事,吃点东西就好了!”
“你从小身体就单薄,可不能大意马虎,不然一会儿让你妈给你熬点黄糖姜开水驱驱寒气,小心自己受了罪,还把风寒过给了孩子!”
静兰爸爸说完,又急忙侧头问老伴,家里的生姜黄糖可还有,叮嘱老伴吃过早餐要记得马上熬。
静兰余光瞥了一眼始终一言未发的刘天豪,笑着安慰父母:“爸,妈,没事,我都已经二十七八的人了,哪还能这种小事都让你们操心!”
爸爸不满地笑瞪了她一眼:“就算六十岁,你也还是爸妈的孩子,做父母的哪有不操心自己孩子的?”
静兰只觉得鼻子更酸,几近哽咽不敢再张口,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内心的脆弱。
丁丁点点在一旁笑念:“妈妈是外公外婆的宝贝,我们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小时候盼望着长大,因为长大了之后,什么都可以自己作主,不必受父母的约束,可到真正长大成人,才明白再也没有人会像生养你的双亲,毫不计较得失的爱你包容你;才懂得人生就像野地里漫天生长的蒲公英,看似自由自在,实则太多的身不由己。
吃过早餐后,静兰跟悠然和平远分别打了个电话,便随刘天豪一同返程,终究也没有等得及喝妈妈亲手熬制的黄糖姜开水。
昨天半夜里,她脑子里七思八想,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便突发其想跑到院子中央,仰头凝望黑漆漆的夜空,仿佛想要证实一下:多年后的今天,院子上方的夜空,是否还跟儿时一样璀璨无尘?
露气深重寒意入骨,静兰才惊觉自己四肢僵硬,拖着如灌了铅似的两腿,回到孩子身边,仿佛刚刚入睡,便被丁丁点点的叫声吵醒!
一路上,刘天豪除了偶尔回答孩子两句,没有多余的话,静兰只觉得脑子昏沉,全身酸软无力,好在孩子们每每坐车时,都如同存电量不充足的机器猫,蹦达不了多久便电量微弱没了动静,她也乐得清静,靠着椅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子刚到家停定,孩子们便如同身上的定身魔法忽然被解除,瞬间又欢腾起来。
刘天豪接了个电话,待她们母子仨下车,便随着他的路虎疾驰离去。
静兰实在体力不支,把孩子们交给王姐,便拖着酸软的身体上楼睡觉。
下午时分,王姐实在放心不下,上楼来催她吃点东西,静兰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脑子里昏得如同一锅浆糊,鼻子塞得紧,本来只是涩痒难耐的喉咙,这会子已经在泛着疼。
静兰侧头看了看玻璃窗:“王姐,现在几点了?”
她这才惊觉到,嗓子疼得不轻,声音也有些哑!
看来这次不吃药是好不了了,静兰起床喝了一碗白粥,在药箱里对着说明书找了两种药,休息一会后吃了几片,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根本无力应付两孩子的纠缠。
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了两集电视,静兰越发觉得难受,挂钟上的时间已经指向十点,浑浑噩噩中一天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
刘天豪还没有回来,孩子们在王姐的招呼下,已经回房休息了,静兰双手抚着发痛的额头,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躺下,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不知不觉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着了真好,尽管鼻子眼睛喉咙脑袋及身体的大小神经,处处都耀武扬威地宣示着难受,但睡着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至少大脑神经可以暂时偷懒。
半睡半醒中,梦境混乱不堪!
静兰一会儿觉得似还在老家,只觉得全身像是火烧一样,爸爸正在叮嘱妈妈给她敷湿毛巾,给她熬药;一会儿又惊觉已经回到了刘家大别墅,好像自己正孤零零地蜷缩着蹲在大厅的正中央,屋内空荡而阴森,四周的墙壁透着涔人的寒气,冻得她瑟瑟发抖。
迷迷糊糊间,房间里的灯突然一亮,静兰本能的伸手盖住眼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身体的不适如汹涌的潮水大肆袭来。
片刻后,一股慑人的气息靠近,静兰慢慢移开覆在眼睛上的手掌,刘天豪的一张脸无限放大在眼前。
伴随着一声声粗重的喘息,刺鼻的酒气扑鼻而入,胃里一阵恶心,她强忍了忍,蹙着眉头扭头侧向一边。
她的这一动作,在刘天豪看来成了对他万分厌恶的嫌弃,他气得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起,双眼冒出火光,如果他双瞳中的火光是锋利的箭,那么下一秒,这个户口本上名叫许静兰的女人就算玩完了。
突然,刘天豪伸出双手,用力掰正她的头,目光凶狠地逼上前,压抑着声音低喝:“告诉我,你爱我!”
静兰神智尚且迷糊,身体又是极端的难受,压根不明白他的怒起何处,只得呆呆地任由他端着脑袋,两颗无神的眼珠子茫茫然看着他。
“说,说你爱我,说你许静兰只爱我刘天豪!”
她的呆滞和沉默,如同点燃庞大威力炸弹的那根火柴,彻底地引爆了刘天豪胸腔内的TNT,他突然情绪不受控制般,咆哮着使劲摇静兰的脑袋,嘴里发疯似地重复着:“说,说你爱我,快说,听到没有?”
静兰只觉得胸口处一阵翻江倒海,脑袋里的浆糊,如同海面上随着风浪肆意飘荡的小舟,荡来荡去无所归依,待意识回笼的下一秒,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撕裂般的头痛。
她终于忍不住双手紧紧箍着他的手臂,一声震过一声的咳嗽起来,咳得地动山摇歇斯底里,好在胃里仅有的一点食物已经消化了不少,避免了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喷泄而出。
持续着咳了好久好久,久到仿佛用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所有的痛苦并没有丝毫的缓解,但虚脱无力后,房间里总算是得以短暂的安静!
静兰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口处的衣襟,仿似一不小心那颗小心脏就要罢工逃跑。
许是良心发现,刘天豪终于停止了对她的折磨,在松开双手的那一瞬间,才发现静兰脸颊的泪水,已经**了他的双手。
他这才惊觉,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其实在他刚刚触及到她的脸颊时,就应该第一时间感觉到,可是,嫉妒和不甘彻底冲昏了他的大脑,他哪里有心思注意到这些。
刘天豪站在床边看了几秒,随即拿起电话:“小曾,你现在到哪儿了?、、、马上回来,送你嫂子去医院!”
小曾是司机兼助理,想必是刚刚送了醉酒的刘天豪回家,这会还在自个回家的路上。
“不用了,我、、、、、、”静兰一开口说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强忍着又说:“家里准备有感冒药,我不去医院,你让小曾回去吧!”
刘天豪杵在原地,侧头看了她两眼,根本没打算理会她的固执,也没有打电话制止小曾的到来。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静兰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脾气,语气是鲜少见到的强硬,说完侧转过酸软无力身子,闭上眼睛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刘天豪大概也脾气上来了,盯着她的后背看了一会儿,‘砰’的一声负气开门离去。
卧室里又恢复了死寂般的沉静!
很奇怪,经过他这一番要命的折腾后,静兰竟然睡得安稳了许多,第二天床,她才发现,刘天豪一夜未归。
吃过早餐,静兰带了药,坚持带病上班。
照顾孩子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孝敬父母是她理所应尽的义务,而工作,是她赖以生存的职业根本,其他的,就让它们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