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海之城的名声,冷西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舅舅,我来到嵬州市,家族声誉早晚有一天会受损。到时候指不定有多少人说‘你怎么这个德行,冷氏家族怎么会出现你这样的人?’离开家乡之前,很多人反对我入世呢。”
木毅知道冷西罗话里隐含的意思,原来海之城的驱魔师,个个正直无私,大义凛然。冷西罗当然也具备这两个优点,不过她天生带着几分邪气,更无师自通学会了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本事,更具备心狠手辣的特点,对海之城有些了解的人,都很难相信她会是冷家的子孙。说:“善真说过一句话很对,初见你的人,会情不自禁地喜欢。稍稍了解一下,会情不自禁地失望厌恶,了解你越深,失望与厌恶不但会烟消云散,而且会更加佩服你爱重你。别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你的为人不要紧,慢慢会好的。”
冷西罗说:“舅妈是那样评价我的?”
木毅说:“是啊,善真对你的评价相当高呢。”
冷西罗说:“从小到大,我的族人对我除了讨厌还是讨厌,连我爸爸都说我不像话。我和舅妈只在五年前在一起相处了一个月,没想到她会把我看得这么好。”
木毅说:“你舅妈有一个很特别的本事,能感受到那个……那个什么,别人真正的内心世界。我刚开始和你的族人一样,也不喜欢你。善真说你性格复杂,既有魔鬼的邪恶,也有天使的善良,同时心中有一股极其强烈的戾气。小心眼的时候斤斤计较,让人误以为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其实真正的你有着大海一般的心胸,无比的宽容。别人只看到了你的邪恶,一直忽视了你的善良。在你的心里,感情始终占据着第一的位置,为了亲人爱人,你可以付出生命在所不惜。听了善真的话,我暗中慢慢地观察你了解你,事实果然如她所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冷西罗又惊又喜,恨不得冲到奚善真的卧室,抱住她狠狠地亲一会,说:“二十年了,第一次有人不吝惜赞美之词使劲地夸我。”
木毅说:“被族人和父亲排斥,我知道这件事一直是你心里的伤。别想那么多,舅舅和舅妈喜欢你,会一直疼爱你。”
冷西罗点了点头,说:“舅舅,江家出事之后,谁来接替这个家族做了嵬州市的情报员?我记得您以前不负责嵬州市的情报工作啊。”
木毅说:“嵬州市的情报员空缺了一百九十五年,五年前由我接任。你说得对,我以前负责林州市的情报工作,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慢慢地跟你讲。”
冷西罗说:“我听爷爷说,在所有的情报员家族里,木家是最年轻的一个家族。您一百年前的祖先原本生活在海岛上,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一心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后来迫不得已接下这份任务,我不明白,海之城从来不强迫别人做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您的祖先为什么会迫不得已呢?”
木毅的神色有些尴尬,重新倒了一杯热水,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事情好像和一条金龙有关系。”
冷西罗听到金龙两个字,心思立刻飞回到海之城,满心的愤懑被愉快的心情取代,笑着说:“海之城不远处就是龙族生活的水域,经常有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龙光临海之城,我经常骑在龙背上在天上飞。”闭上眼睛回想遨游天际时的情景,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着,她随着神龙飞入一片白云之中,眼中所见是白茫茫的一片,冲出云层之后,俯瞰天地,大海茫茫一望无际,各种水鸟飞来飞去,偶尔还能见到巨大的鲸鱼喷出一道高高的水柱。
木毅微笑着看着冷西罗,继续说:“木家成为情报员之后,世代经商掩饰着自己真正的身份,我如今成了东方音乐学院的副校长,你心里一定很奇怪。”
冷西罗睁开眼睛说:“没什么奇怪的啊,您喜欢音乐,做音乐学院的副校长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木毅呵呵一笑,说:“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先告诉你东方音乐学院创始人的名字,他叫苏林华,创立学院之前,是一名大名鼎鼎的驱魔师。在安彻之前,就任驱魔厅的厅长。”
冷西罗向来对人世间的事情感到好奇,很有兴致地说:“您好好说说苏林华的事情呗,他是男是女?灵力高不高?长得好不好看?为什么会创立一所音乐学院?”
木毅说:“真是个小孩子,关心人家长得好不好看干什么。”
冷西罗咯咯一笑,说:“好奇呗。”
木毅说:“苏林华是个男人,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
冷西罗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说:“不好看也不难看,是个放在人堆里不显眼的家伙。”
木毅严肃地说:“苏林华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人,别家伙长家伙短的称呼。”
冷西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真诚地道了歉。
木毅说:“苏家是享有盛名的驱魔师家族,苏林华更是苏家最有成就的一名驱魔师,他就任厅长的时候,嵬州市人民安居乐业,幸福安康。苏林华到了五十岁的时候,因为年轻时的旧伤发作,无法继续驱魔师的责任,于是卸下重担,提拔他比较看好的安彻接任了厅长一职。”
冷西罗啊呀一声,说:“安彻根本不是好东西,苏林华怎么会看好他?”
木毅摆了摆手,示意冷西罗继续听他讲诉,说:“苏林华卸任之后,为了让一些孤儿和家庭贫困的孩子有学习音乐的机会,于是创立了东方音乐学院,他为人既无私又正直,善待每一个学生,在他的影响下,所有的老师也善待每一个学生,老师与老师之间,学生与学生之间,像家人一样亲密友爱。那个时候,东方音乐学院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乐土。”
冷西罗不胜感慨地说:“如果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做到互相善待亲密友爱,驱魔师就不用活的这么累了。”
木毅很赞同冷西罗的说法,笑着点了点头。说:“苏林华到了六十岁的时候,收了一个叫吴新的孤儿做养子,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让他接手音乐学院。”
冷西罗奇怪地说:“难道他自己没有孩子吗?”
木毅说:“他年轻的时候受过重伤,完全没有了生育能力。因为这个,他一辈子没有成家。”
冷西罗想到苏林华的善行义举,不禁惋惜地说:“这么好的人竟然绝了后。”
木毅说:“他七十岁的时候,病入膏肓,一直视为亲生儿子一般的吴新突然翻了脸,逼他交出一个重要的东西,他宁死不从,用最后一口气强撑着身体使用了隐身术,在吴新面前突然消失,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在了音乐学院里。”
冷西罗想到苏林华一个真正的值得尊敬的好人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不禁心酸地说:“他就这样死了吗?”
木毅点点头,说:“苏林华去世之后,音乐学院落入吴新的手中。几年的时间,音乐学院完全变了样子,学费昂贵的吓死人,从前那些成绩优秀的学生没钱交学费,大部分被吴新赶出了学校。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名流子弟。”
冷西罗想起一部电视剧中那些纨绔子弟鲜衣怒马纵情享乐的情景,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子弟都不学无术,只知道欺负人享乐。”
木毅哑然失笑,说:“那只是极少数人的做为,有钱人不代表不学无术,也不代表无知愚蠢。姚润厚还有应纯良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冷西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我随便胡说的。”
木毅说:“学院里的学生大多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很多是被吴新强迫入学的。肖桦和应纯良都是受害者。”
冷西罗听得一头雾水,说:“他们两个的家庭背景都不简单,怎么会被吴新强迫?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力?”
木毅说:“吴新是安彻的干儿子,这件事情是在苏林华去世之后公布于世的。”
冷西罗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他有那么大的能力。”另一个疑问紧接着涌上心头,说:“吴新为什么强迫不喜欢音乐的人入学呢?”
木毅说:“当然是安彻的主意,他看中的都是家庭背景不简单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付得起昂贵的学费,买得起价格不菲的乐器。他利用音乐学院赚来的钱,一年能达到两个亿。一支几百块钱的竹箫,在学院里能卖到几万块钱。古筝的价格甚至能达到几十万。阿远给应美儿买了一支长笛,是在学院指定的乐器店买的。强买强卖,完全是安彻敛财的手段。”
冷西罗说:“他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把钱当成大米饭咽进肚子里去吗?”
木毅被冷西罗逗得直笑,过了一会,脸上恢复了严肃的样子,说:“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音乐学院只是安彻聚敛钱财的途径之一,肖桦父亲经营的制药厂,黑狼会入股的仙源里,才是他聚敛钱财的最主要途径。”
冷西罗说:“一个医药公司能赚多少钱?”
木毅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冷西罗看了一眼,说:“五个亿?”
木毅摇了摇头,说:“五十亿。”
冷西罗惊讶地吐了吐舌头,说:“医药公司会那么赚钱?真是想不到。”
木毅表情沉重地说:“嵬州市每年都会发生一场严重的传染性疾病,肖家的药厂总是能及时地研制出治疗这种疾病的药物,价钱贵的匪夷所思。有很多人家会因为医药费倾家荡产。稍微穷一点的人家因为买不起药物看不起病而一命呜呼。”
冷西罗说:“族长爷爷说过,近二十年来,由于饮食文化的滥殇,人们吃野味的风气盛行,到处都是上山下河捕猎野生动物的人。很多吃野味的方法更是惨酷绝伦。将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大脑撬开吃猴脑,把刚刚生下来没长毛的幼鼠活着吃下去。吃的眉飞色舞的,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动物身上携带着恶性致病毒素。很多要命的传染病都是人在吃过野生动物后感染上,又将病毒散播出去的。总的来说,这算是大自然对人类的一种惩罚。”
木毅说:“苏林华做驱魔厅厅长的时候,很注重对市民道德的教化,也很注重佛教文化的推广,很多市民都是虔诚的佛教徒,终生吃素,即使不是佛教徒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吃猴脑吞活鼠的行为。这里传染病的根源完全在安家。”
冷西罗脑子 一转,立刻想通了木毅的话,说:“我明白了,是安彻让人散布了致病瘟毒,导致市民重病缠身。”
木毅点点头说:“我暗中探查过,事情的确像你猜测的那样。”
冷西罗向来是个头脑冷静的人,能以强大的定力控制住自己激动愤怒的情绪,现在却忍不住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老混蛋,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了他。”
木毅等冷西罗逐渐平静下来,说:“你见过应纯良和应美儿,应该看到他们各自戴着一条白色珠链。”
冷西罗说:“看到了,那是九尾狐家族的宝物,应美儿说那是她的后母白玉送给他们的。这个白玉应该是九尾狐家族的成员。”
木毅说:“不错,白玉是一只九尾狐。他经营服装公司赚的钱,有一大半进了安彻的口袋。”
冷西罗说:“凭什么把自己的血汗钱塞给安彻那个老不死的家伙?”
木毅说:“安彻暗中经营了一个叫仙源里的场所,强迫很多漂亮的姑娘在那里工作。白玉当年被抓到仙源里,应纯良的父亲对她一见钟情,用全部家产给她赎了身。安彻欲壑难填,强迫他们每年向安家交上大量钱财,否则会把白玉再次抓回去。”
冷西罗说:“你说的这个仙源里?是不是古时候的那种妓院?”
木毅说:“不错,安彻强迫很多漂亮的姑娘在那里工作,有人类,有九尾狐家族的女性,还有很多花仙子。”
冷西罗嘿了一声,抓紧了桌子上一块纱制的桌布,尖利的指甲嵌入血肉中,殷红色鲜血流了出来。此时此刻,她愤怒到了极点,却无话可说,安彻的为人用禽兽不如来形容远远不够。人类创造出的形容恶毒的词汇都用在他的身上,仍然形容不出安彻在冷西罗心目中卑劣无耻的形象。
木毅说:“安彻的奸猾狠毒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对付他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冷西罗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说:“安彻是一个大毒瘤,我一定会把他彻底挖出来。”
木毅说:“你是个狠心的姑娘,也是个善良的姑娘,对待安彻要狠心到底,不能把善良用错了地方。”
冷西罗点点头,说:“我明白,对付禽兽,没有善良的必要。一旦有机会,我会用我的七星龙纹剑了结了那个老东西。”
门外传来当啷一声响,冷西罗起身打开房门,只见木远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一个碎碗,碎碗旁边是一滩五谷杂粮粥。
冷西罗说:“哥,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木远说:“我怕你饿着,给你煮了一碗粥。”
五谷杂粮粥是木远在海之城生活的时候,由冷西罗亲手教会的。冷西罗看到那些粥水,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幸福温馨的时光,拽着木远的胳膊晃了晃,说:“哥哥最疼我了。”
木远畏惧地把手抽出来,往旁边退开几步,说:“你是个丫头,别整天把打啊杀啊的挂在嘴上。”
冷西罗说:“我是个丫头,更是做为驱魔师的丫头,我有我的责任。”
木远嗯了一声,说:“你和爸爸继续说话,我不打扰了。”伸手把冷西罗推进卧室。
冷西罗微笑着重新在木毅对面的沙发上坐好,说:“哥哥是个大好人,不愿意见到打啊杀啊的事情。”
木毅听到了冷西罗和木远在卧室门口的对话,也看到了木远不悦的神色,安慰冷西罗说:“别把你哥哥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心里一直很在意你的。”
冷西罗说:“我知道啊,舅舅和舅妈一直把我当女儿,哥哥一直把我当亲妹妹。”
木毅张了张嘴,最终把心里话忍了回去。做为父亲,他很早觉察出了木远对冷西罗深藏于心的情愫,也觉察出木远对冷西罗深藏于心的恐惧之情。正是这种恐惧,导致他违心地接受了应美儿,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何必道出真相,给三个人徒增无穷的烦恼。
冷西罗猛然想到一个问题,说:“舅舅,既然念音乐学院得花那么多钱,在学院里上学的都是富二代,那若怎么会在那里上学?”
提起那若就读音乐学院的原因,木毅的心如刀割一般地疼了起来,双目中泪花泛滥,愧疚地说:“那若,那若,可怜的孩子,是我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