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毅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把那若就读音乐学院的原因娓娓道来。那若家庭贫困,父母远在南方的城市的打工,自小和她的爷爷那明辉相依为命。中学毕业时,那若曾以全市第一名的好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因为拿不出足够的学费,不得不辍学在家,帮着爷爷摆路边摊维持生计。木毅在三年前认识了那明辉,得知那若很有音乐天赋,唱歌唱得好,并且自学成才弹得一手好琵琶。木毅爱才心切,以副校长的身份说服吴新录取了那若,希望能把她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音乐家。那明辉对自己的孙女没有过高的奢望,只是看中了东方音乐学院的盛名。希望那若毕业之后能成为一名音乐老师,既有社会地位,又受人尊重,因此毫不犹豫地把那若送进了学院。
那若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学生比起来犹如一只丑小鸭,唯有刻苦努力才能成为一只白天鹅,没日没夜地学习,终于不负众望,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那若的前途无限光明之时,她在安雪儿和安城的合力迫害下坠楼身亡。出事当天,木毅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真是心如刀割,满腔的愤怒和愧疚无处发泄。他本来是一片好心,希望以自己有限的能力给一个有才华的孩子创造出光明的未来,本来以为东方音乐学院是那若梦想开始的地方,结果这里成了她的葬身之地,在痛恨杀人凶手的同时,他对自己也充满痛恨。是他把那若带到了这里,是他没有照顾好这个可怜的孩子。更可恨的是,杀人凶手最终逍遥法外,驱魔厅还以恶鬼作祟为由驱逐那若的冤魂,木毅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竟然无能为力。
冷西罗说:“舅舅,这件事情怎么也怪不到您的头上。不要再自责了。”
木毅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怎么不怪我,我早知道安城追求那若的事情,也知道安雪儿欺负她。善真曾劝我说让那若退学,安排她去幼儿园工作躲开一切纠纷。我觉得这样安排可惜了那若的才华,一直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无法挽回了。”
冷西罗说:“不管怎么样也怪不着您,是不是那若的爷爷生您的气了,我找他说理去,帮人还帮出错了,有没有天理良心啦。”
木毅说:“那明辉一点也不怪我,我倒是希望他怪到我的头上,任他打任他骂,我的心里还能舒坦些。”
冷西罗深知心结不易打开,越是正直的人,越会把过错揽到自己的头上。她的太爷爷因为心结难解,至死愧痛交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木毅的身上,当即暗中使用灵力,消除了木毅所有痛心的记忆。
时间飞快地溜到半夜十二点,木毅困顿萎靡,歪在沙发上差点睡了过去。
冷西罗心想木毅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休息不好会影响健康,关切地说:“舅舅累了,回去休息吧。”
木毅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强打着精神说:“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不放心,最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得告诉你。”
冷西罗找出一条毛毯盖在木毅的身上,说:“您是要告诉我吴新强迫苏林华交出的是个什么东西吧?
木毅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情,不禁佩服冷西罗心思聪明,说:“是赤金柳短剑。”
冷西罗惊讶地跳了起来,说:“那是海之城降魔除妖的神器,怎么会在苏林华的手里?”
木毅说:“你知道它是海之城的宝物,你知道关于它的详细历史吗?”
冷西罗仔细地想了想,隐隐地想起小时候在族长爷爷那里听说过关于赤金柳短剑的传说。大约在一千年前,海之城出了一位会吹埙的驱魔师,有一天,他在大海中一座开满五色花的小岛上吹埙的时候,吸引了海底的赤金柳精灵,二人一见钟情,结成了夫妻。赤金柳精灵自制了一把赤金柳短剑送给他做为降魔除妖的利器。婚后三年,赤金柳精灵意外去世,她死后不忍心留下丈夫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魂魄依附在赤金柳短剑上陪伴着他。不久之后,那位驱魔师在人世间执行任务时被杀害,魂魄也依附在赤金柳短剑上,和妻子的魂魄相依相伴再也不分离。海之城当时的族长找到了他的遗骨,连同赤金柳短剑一起带回海之城。
木毅说:“使用赤金柳短剑的那位驱魔师去世之后,赤金柳短剑再也没有人能够驾驭,即使是灵力最强的驱魔师,也无法碰触一下。此后的九百多年,赤金柳短剑一直安放在海之城的兵器库中,被时光的洪流淹没,变得默默无闻。直到那一年,苏林华用埙在海边吹奏了一首《折杨柳》,赤金柳短剑突然光滑流转,自己飞出了海之城的兵器库,落到了苏林华的手中。”
冷西罗认真听完木毅的讲诉,立刻猜到了驾驭赤金柳短剑的诀窍,说:“只有真正懂得吹埙的驱魔师才能驾驭赤金柳短剑。”
木毅点了点头,说:“你爷爷也是这样认为,赤金柳短剑上依附着两位主人的魂魄,他们都是吹埙的音乐家,当然喜欢真正懂得吹埙的驱魔师。”
冷西罗在很小的时候,族长爷爷送给了她一个用贝壳做的埙,让她照着乐谱没日没夜地练习。冷西罗不喜欢埙悲戚伤感的声音,练习了不到半个月,把它丢在一边改学长笛。族长爷爷为此没少说好话哄她。那个时候冷西罗不明白族长爷爷的用意,现在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说:“怪不得族长爷爷要我学习吹埙,原来是希望我能把赤金柳短剑收回海之城。”
木毅温和地笑了笑,说:“你是海之城年轻一辈中灵力最高的驱魔师,族长当然把赤金柳短剑收回海之城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冷西罗说:“我不会吹埙还有别人,赤金柳短剑早晚会回家的。”
木毅说:“吴新在音乐学院发现了苏林华的尸体,同时也发现了教学楼墙体上留下的血字,上面写着,赤金柳短剑藏在音乐学院,精通吹埙的驱魔师有资格成为它的主人。吴新为了找到它,把音乐学院里的树木花草都连根拔了,始终一无所获。”
冷西罗说:“苏林华真是聪明,把短剑藏在别的地方,却在音乐学院留下了字迹,让吴新折腾的要死也找不到。”
木毅说:“苏林华曾去过一次海之城,我们在那里有过一面之缘。他去世后,魂魄离体找到了我,希望我能以副校长的身份来到音乐学院,暗地里注意吴新的举动。苏林华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他提出请求我没有推辞的道理。同时我也想及时地知道关于赤金柳短剑的消息,于是给音乐学院捐了一大笔善款,换来一个副校长的位置。”
冷西罗说:“吴新不是个好东西,有没有欺负您?”
木毅说:“相处时间长了,我发现吴新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他做的一切,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冷西罗说:“不管怎么样,他毕竟害的苏厅长不得善终,等我去了音乐学院,一定会好好地收拾一下他。”
木毅说:“他不常在音乐学院里,你很难见到他的面。”
冷西罗说:“苏林华有没有告诉您他把赤金柳短剑藏在哪里了?”
木毅说:“就在音乐学院里。”
冷西罗啊了一声,说:“藏得挺严实啊,在音乐学院的什么地方啊?”
木毅说:“苏林华说,短剑真正的主人一旦出现,它会自动现身的。他的魂魄非常虚弱,来不及告诉我详细的情况,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冷西罗哦了一声,说:“吴新想要赤金柳短剑干什么,当古董卖钱吗?”一句话刚刚说完,立刻想到了吴新寻找赤金柳短剑的真正原因,说:“我明白了,是安彻想得到赤金柳短剑。苏林华做驱魔厅厅长的时候,安彻故意装好人赢得了他的好感,把厅长的位置骗到手。背地里偷偷地安排自己的人做了苏林华的干儿子,再把赤金柳短剑骗到手。这姓安的真不是个好定西,看我怎么收拾它。”
木毅说:“人世间的驱魔师,只要稍微了解海之城的历史,都听说过赤金柳短剑的大名。它是海之城排名第一的神器,觊觎它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音乐学院里的学生有一大部分是被吴新强行逼迫入学的,有少数几个是因为真的喜欢音乐,剩余的那一些是在打赤金柳短剑的主意。”
冷西罗嘻嘻一笑,说出一句四个字的评价:“心怀鬼胎。”
木毅说:“安彻的儿子安城就是冲着赤金柳短剑来的。”
冷西罗说:“肯定是安彻那个老东西安排的,安雪儿呢,她不是冲着赤金柳短剑去的吗?”
木毅说:“安雪儿没有灵骨,根本无法学习灵术,她也不喜欢音乐,究竟为什么在音乐学院读书,我一直想不通。我猜你爷爷让你以学生的身份进入音乐学院,一是寻找那若的冤魂,二是寻找赤金柳短剑藏身的地方。你的任务十分沉重,一定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人识破了。”
冷西罗说:“我虽然会吹埙,但是吹得一点不好,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才能零零碎碎地吹奏一首曲子,能得到赤金柳短剑吗?”
木毅思索了一会,说:“将来一旦有人找到了赤金柳短剑,你可以和他交个朋友,一起对付安彻。我现在只担心一点,害怕赤金柳短剑会落入居心不良的人手中。”
冷西罗笑着安慰木毅说:“这一点您不用担心的,从古至今,海之城的驱魔师无一不是身有正气的人,海之城驱魔的神器一直被身有正气的驱魔师驾驭着有了灵性,对正气和邪气的感应十分敏锐,不会被这种人驾驭的。比如说安雪儿和安城,即使成为吹埙的大音乐家,因为都不是好人,根本碰触不了赤金柳短剑。”
木毅慈祥温和的目光落在冷西罗稚气未脱的脸上,心疼,担忧,难过,各种情绪充塞在心里。说:“不到万不得以,不要和安家的人起冲突。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灵力比敌人差,赶紧掉头跑。”
冷西罗既感动又觉得好笑,说:“舅舅是在教我做缩头乌龟啊。”
木毅严肃地说:“你年纪小,临阵逃跑不是丢人的事儿,保住命是最重要的。”
冷西罗情不自禁地伸手脖子上戴的砗磲空心珠,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和难过。她不想在木毅面前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微笑着说:“离开海之城之前爷爷为了占卜了,卦象上显示大吉大利。”
木毅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一个疑问涌上心头,说:“神族驱魔师入世的时候会跟随很多人,你不会是一个人过来的吧?”
冷西罗说:“爷爷说了,卦象上显示到时候会有帮我的人。”
木毅放宽了心,掀开毯子站起来叮嘱冷西罗:“时间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对了,你舅妈特意让我问你想吃什么,明天早上让家政阿姨给你做。”
冷西罗第一次远离父母身边,白天热闹的时候没什么特别感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由地思念在另一个城市执行驱魔任务的父母。奚善真的关怀像极了母亲对儿女的那种牵肠挂肚,让冷西罗倍感温馨,若不是奚善真早已入睡,冷西罗能做出冲进她的房间抱着她亲两口的事情。
木毅说:“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芡实参竹粥和香菇青菜包,明天早上我们吃这些怎么样?”
冷西罗吞了口口水说:“您做主好了,快别说吃的了,再说我又饿了。”
木毅呵呵地一笑,慈爱地说:“小吃货,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手拿着一根甘蔗,一手拿着一个萝卜。吃的津津有味儿的,我当时就在想,这孩子胃口不错嘛。没想到你吃完了甘蔗和萝卜,又啃掉了三个大个的苹果,要不是你妈妈怕你撑着不让吃了,你还要吃两个桔子才完事呢。你的食量太惊人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甘蔗和萝卜能和味吗?”
提起了往事,冷西罗笑的合不上嘴,说:“吃一口甜的,再吃一口辛辣的,感觉别提多爽了。”
把木毅送到门外,冷西罗关掉了电灯,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她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昏暗的世界。夜深人静,微风徐徐,一轮明月安静地照耀着人世间。看起来是那么的静谧美好,可是有谁能说清楚,这安静的表象之后,隐藏着多少蠢蠢欲动的阴谋和杀机。此时此刻,安家的人也许又筹谋好了一个伤天害理的计划,地狱般的仙源里中也许又多了一个纯洁善良的姑娘遭受蹂躏,音乐学院里,也许正有一个心怀叵测的人在偷偷地寻找赤金柳短剑……
大千世界,魑魅魍魉四处横行,到处有血腥,到处有杀机,古往今来,为正义而战的人一批批地倒下,后人接过前人手中正义的旗帜继续为正义而战,洒了热血,丢了生命。可是世间仍然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人,罪恶如野草一般疯狂地蔓延着。冷西罗想到自己吉凶难料的将来,恐惧的情绪以心脏为中心向四肢百骸蔓延着,她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上了床缩在被子里,双手紧紧地抓着枕头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