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林屿一脸坦然,似乎并没有什么什么重要的事,但心里莫名的高兴。
开着那辆黑色宝马六系,停在市中心医院的楼下,却迟迟不肯上去。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快到八点了,也快到约定好的时间了,直到姗姗来迟的岳扬看见车里的人,敲敲车窗。
“喂,愣着干嘛?”看着遥下来的车窗,不耐烦的撑着脸。
“没。”他打开出门锁上车,潇洒的把车钥匙塞在口袋里,手也一起放在里面。一进去很多医生和护士都转过头看他。也很不解,这个男人穿着白大褂是一面,穿着西装大衣是另一个样子。穿白大褂时,认真专注还透着潇洒。穿着西装大衣时温和彬彬有礼透着男人味。
他进了办公室,从架子上换了白大褂,认真看着桌上的病例,直接无视了跟在身后的岳扬。他站在林屿对面,难得有耐心。
“林屿先生,你最近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累到连休息都不肯,林屿,你就这么对自己吗?”
“这是我的事,你出去。”林屿显然不喜欢这种逼迫感。
“我休你带薪的假,立刻,马上,回家休息。”
“不了,你出去,让我自己想想。”
“算了,我不管你了。”岳扬无奈摆摆手,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看了一会病例,又一次低头看表,好笑的摇摇头。进了电梯,踏进休息间,要了杯咖啡,坐在位置上等她。
叶清穿着一件淡蓝色长裙,套了件白色呢绒大衣,把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在来时看见他专注的样子呆住了,指甲掐进手心里才缓过神,走到他面前的位置坐下。
“找我什么事。”他向来不喜欢客套,直戳主题。
“可以告诉我,你坠海后的生活吗?”她又一次卑微的乞求。
“坠海那年,我被海水冲打到岸边,那时候林舒也在找我,所以就找到我了。”他说得平淡,却触碰到叶清心里的伤痕。
“所以,你要娶她?”
“不,我在这家医院治疗了三年。林舒一直照顾我,所以,我欠林家一个情义,欠林舒一份道义。”
“哪里受伤了?为什么你的病房柜子里会有肩骨类的书?”
“因为我摔下去的时候直接碰到了礁石,右肩受了重伤。腿也脱臼了,那段时间酗酒,很难恢复,所以躺了三年。”
“礁石?”她忍不住问。
“是。”他按了按眉心,“就这个?”
“嗯,我先走了。”叶清并不想继续听下去,只想离开。
“叶清,今晚我们回大学一趟吧。”
“不行,我跟家明要去见。。。”家明家人没说出口,她就注意自己说多了。
“后天你就属于他,我只求一晚。”他抿了口咖啡。
“好,今晚七点。”
“谢谢。”他似乎安了心,心里有种冲动却一直在克制,站起来,扣上白大褂中间的扣子,谦和的说,“我有事,我先走了。”
“嗯。”
林屿直接去了岳扬的办公室,他正在和新来的住院医生姚晚微嘱咐什么,见林屿进来,没两句就打发走了她,姚晚微似乎很不在意的叫了声“林医生”,却换来林屿一句你好。
“太子爷找我有事?”
“嗯。”
他故作玄虚的单手撑着下巴,“让我猜猜,想请假?”
“嗯。”
“好吧,你回去吧,我找别的医生替你顶班。”
“好。”
看着林屿的背影,岳扬愈发疑惑,他刚刚只说了三个字,这小子话越来越少,
林屿正在开车,全然不知岳扬的唠叨,回了家,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喂,什么事。”
“林总,林老先生要见您。”助理的声音干脆的传来。
“然后呢。”
“说要谈谈你的母亲,赵惜晴。”
“哦,地点。”他冷言。
“半山餐厅。”
他换了件浅棕色中长款风衣和白色衬衫,独独扣子是黑色的。到了餐厅,定下决心进去。
“到了?”林老先生率先出口,林屿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嗯。”林屿抿了口红酒。
“行了,不绕弯子了,我直说,今天林家老爷子来找我谈你们的婚事。”
“帮我拒绝。”他仍然不抬起眼帘看林老先生。
“你母亲托我照顾你,你不想的事我自然可以帮你拒绝。”
“惜晴咖啡馆你是故意的吧?”林屿对上他的目光。
“我发誓,我是按照你母亲的遗愿装潢的,然后转交到你名下了。”
“为什么是我的名下?你不是还有个妻子?”
“你知道的,她只是商业联姻。”
“是,当了那么久的‘外人’,怎么会不知道?”
“不是,你妹妹她也挺想你的。”他想绕过主题。
“说事吧。”林屿也不想说家里的事。
“我希望你能回新宇继续上班。”
“暂时不想,以后再说。”
“尽快吧。”他想了一会儿,“如果交了女朋友,带回家吧,断了安然的念头也好。”
“好,我回去上班了。”他难得没对他父亲冷言冷语。
晚上。。。
他仍然一直坐在车上,将车停在楼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打开车窗,不知道怎的,这几年都有一个习惯,在烦闷的时候都喜欢抽烟,所以无论车上、家里都会有一包烟。
叶清来得很及时,他正好抽完一支烟,叶清误以为他在等他,不好意思的拉开车门。
“在等我?”或许有些期待,她知道他从不说谎。
“算是。”他漫不经心的回答,开动车。
“那你。。。”叶清没有继续说下去,手机响起了。看了是岳扬打来的,便不能不接。
“喂,小清,易思在哪你知道吗?”岳扬很着急的问。
“发生什么了?”
“她约我出来喝酒,我到时,她喝的酩酊大醉,我把她扶进洗手间,在外面等她,后来等了几小时了也不见人影。”
“啊?”叶清没搞清楚。
“她在我家。”林屿插上话。
“你家?你们俩。。。”叶清插上话,岳扬正打算开骂却被林屿的话一堵,“她三小时前找我,说我要借我家用用,我看她喝醉就把钥匙给她,自己出来了。”
“好吧,兄弟,谢了。”
“客气。”叶清听林屿说完后只是挂了电话,便一路沉默。
将车停在了门口,A大异常热闹,叶清似乎很熟悉似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今天是联欢晚会,你个正经的毕业生连这都不知道?”
“医科系太忙,我也不参加这类活动。”
“你就是个木头。走,我带你去看看。”说着便拽着林屿下车,抑或者,是牵着他的手下车。
他的脸太无可挑剔了,许多人看到他的脸都没移开过,却在看见叶清的手拉着他时,不免遗憾,这么好看的学长,以前貌似没见过。
“早知道让你戴顶帽子换件黑色大衣啊。你这脸,害我被多少人嫉妒。”
“我有些渴了,去帮我买杯咖啡吧。”他浅淡笑着。
莫名其妙的噢了一声,便跑去买了两杯咖啡。回来时差点认不出林屿,穿着黑色长至膝盖的风衣,里面仍然是件白衬衫,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裤和皮鞋,叶清暗想:他这个人怎么穿都好看,虽然显得慵懒起码比之前浅棕色暗很多了。看了眼他的灰色棒球帽,不免调侃“你这速度也太快了。”
“没有,回车上拿的,之前有时候做手术很晚不回家,我有洁癖,所以车上备了衣服。”
“那帽子呢?”看着他压低帽檐只留下额前的碎发。
“那边很多人摆摊子挣外快,顺便买了顶。”他指了指那边人群密集的地方。
“喏,咖啡。”她递过一杯咖啡给他。
他手机来了信息,接过咖啡,抽出一只手瞟了眼,“岳扬到了。”
“易思也来了?”她小声的询问。
“不然呢,她不来我家都会被砸了。”
“貌似,应该,按照她的脾气,已经砸了。”她小心翼翼的说。
“我搬家。”他强忍着怨气,喝了口咖啡。
“算了,你家里放酒吗?”
“酒柜里头不少。”
“相信我,已经少一半了。”叶清摇摇头。
“没事,走了。”
“快点,已经开始了!”
他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站在台下,看着一个个精彩的表演。
最后一个节目是由钢琴系的独奏来安排的,其实很精彩,林屿似乎很专心的在听。叶清不免咂舌“你不觉得她把钢琴当作业余的没重视吗?”
“嗯,节奏很不好,应该弄节奏器了。”他默默应和。
“你也弹钢琴的吧?”
“嗯。”他被她这么一提醒倒想起来了,把咖啡放到她手上,顺便把帽子戴在她头上,“等我会儿。”
又一次莫名其妙,但叶清却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样很像。。。一对情侣。
“我是临时来的,所以冒然进来,请大家见谅,我要为我曾经的爱人弹首曲子,多谢。”林屿站在台上光芒四射,叶清睁大眼睛才意识到,他要表演。
悦耳的钢琴声传入耳膜,是俞灏明的歌《其实我还好》。
如果痛是一种形容,
我也会倔强到最终。
沉默是最完美的互动,
怕什么有我陪你疯。
平凡的苦衷说爱说痛都太笼统,
被故事选中没资格懵懂。
就算没观众自己第一个被感动,
我相信到最后一分钟。
但愿在茫茫人海中,
我的眼神你会懂。
但愿我们会温柔的目送,
那些没看过的繁荣,
那些理想的恢弘,
总会有一天和我们相逢。
他没在唱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停在白色的琴键上。叶清可以肯定,他眼角湿润了,自己的也是。
下了台,自然很多情侣纷纷落泪,他悄悄拭去泪,回到她身边。叶清也在忍,心里也很崩溃。
“苦情男神归位了。”岳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我家没乱?”他悄悄移开这个尴尬的话题。
“咳咳,没乱我不敢保证,但是你的。。。洗手间。。。酒柜毁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林屿不免问。
“睡大街呗。”
“那我把你家砸了,好歹睡大街有个伴。”他不禁威胁道。
“放心,我保证今晚把你家多的,缺的,乱的全补上。”
身后叶清和易思笑得快岔气了,他们俩才回过神。
“易思,你有毛病是吧。”岳扬不禁开始抬杠。
“没有。”
“你没毛病你打林少爷一巴掌。”
“你这奴才挺衷心。”易思也淡定的回嘴。
“好了,我今晚住酒店。明天我值班,先走了。”他歪过头,“一起?”
林屿忽然这么说,也不好拒绝,回应易思和岳扬我也给你一抹笑,便跟在他身后离开。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坐在车上,打开车窗,吐着烟圈。
“好,我会听的。”
他说,之前四大家族之一林家的长子,和一个演员相爱。那个长子结了婚,妻子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他没告诉那个演员。后来,那个演员也怀孕了,恰巧,长子的原配孩子没了。演员告诉长子时,他是兴奋的,可接到妻子电话时,如同冷水浇了一身。他告诉那个演员他的家庭,同样告诉她,等他回来。
可那个女人没有等等到他,足足三年等到的,是一张价格不菲的支票,没错,他的妻子来侮辱她,她带着快三岁的孩子到了G市,一个人生活,她给她的儿子最好的。可是,那个男人还是在五年后找到了她。
那个孩子独自回了家,就看见他的妈妈和一个男人对立而坐,简单的要求着什么:一,他要时刻见孩子;二,想要什么都可以,除了结婚;三,我要你彻彻底底吧孩子还给他。
那个孩子,脸上是与年龄很不符合的淡漠。因为他的母亲,他的喜怒哀乐早已不会随意出现在脸上,他的笑很像他的父亲。怕妈妈再想起那个负心的男人,他就很少笑。
“我不会跟你走。”淡定的吐出六个字后,回了房间,把手搭在钢琴白色的琴键上,那是妈妈第一次送他的礼物。
外面是强烈的争吵,他却淡定的弹奏着妈妈刚教会他的曲子《卡农》。争吵声停了,摔门声应声而来,开门声也传来。他的母亲这几年保养得很好,笑起来也格外美。
“你真的不想见见他吗?”
“妈,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妈妈真的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听我的。”她抱住他。
“好。”七岁的孩子闭上眼,安慰的拍着她的后背,他知道,他未成年前都不会有快乐可言了。
“去你爸爸那里,我说的是永远。孩子,放心,妈妈不会让你吃亏的。”她的妈妈说。
“好。”仍然是好,他恨他的父亲和妻子还有孩子。
过了一星期,一辆豪车 停在这个不算小不算大的公寓楼下,女人拉着两个行李箱,对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说话。说到底就是每星期要教儿子弹琴。
他坐在后座,完全无视他父亲的问话,扭过头看着曾经住了七年的地方。到了一个豪华的小区里,一幢独立的双层小楼里,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牵着一个六岁大的女孩子。
“安然,这是你哥哥。”他听他的爸爸叫她安然。那个阿姨也亲热的揽过他的肩膀,男孩小声的说“阿姨,装得累不累。”他的话使女人的笑僵住,更让他厌恶,他的妈妈起码不会这么虚伪的笑。
女人抬起手作势要打下去,便被他抓住手腕“别想对我怎么样,抑或者,你觉得,儿子重要还是女儿重要?”他的话无疑激怒了女人,女人把他的话当作嘲讽,还好,被丈夫威胁的眼神驳回,
父亲亲自把他送到房间里,即使有保姆说要帮忙他也不肯,男孩看了眼放在独立阳台上的钢琴,心中有些动容。
母亲三天前又一次找他谈话,刚刚他按母亲的话将她步步相逼。
初中时,他独来独往,却很多人羡慕他的脸和成绩,不少女生告白情书。他那个妹妹林安然从前就缠着他,他也烦了。好不容易趁她不在时回家,却因为不小心猜碰到地上的摆设,她马上就出现了。
“哥哥,你回来怎么不出声的呀?”
“烦。”他莫名其妙的烦恼,林安然对他的冷漠和鄙夷毫不在意。
“哥哥,今天我生日,爸爸妈妈都在忙。。。”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他自从知道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后就越发懒得搭理她。
“我想要蛋糕,我想要有人给我唱生日歌。”那时候初二的男孩十四岁,林安然和他同校上初一,可就算放学碰见他也拒绝和林安然同路。
“噢。”他走到玄关,对着保姆何嫂说,“我出去一下,菜色丰盛一点,安然生日。”他第一次肯叫她安然,因为他不肯先开口与她讲话。
这句安然使站在那为难的林安然红了脸,过了很久他也没回来,林安然有些着急,何嫂却说“少爷可能在等吧,小姐,你别去,我去吧。”
“不了,你等我们回来。”林安然套了件外套就出门,没走多久就看见院子里的两个人,他的哥哥在给一个女孩擦眼泪,还温柔的把肩膀借给她,从没温柔过的哥哥的手安慰得拍着她的背。
她走近些才能听到他们聊得内容。
“你真的来不了吗?”“我妹妹生日,改天补给你好不好?”“你妹妹,到底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想多了。”“那你为什么不来?”“我真的抽不出时间,你先回去吧。”女孩没在说话,无视掉脸色泛白的林安然。
男孩也看到了她,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他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林安然也不顾心口的疼直接跑走。男孩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追上去,腿长跑得快便把她抓到。他微怒的说“林安然你是疯子吗?”“我是疯子,哥哥,为什么你就是要对我冷淡?”后来的话她听不见,只觉得心口很疼,想刚刚的女孩一样倒在哥哥的怀里。
再度醒来时,旁白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医生都在,她清楚的看见哥哥嘴角的血。又暴跳起来“谁打了哥哥?”女人抱住她,忍不住斥骂“那个野种害你复发,别替他说话。”
“你给我闭嘴!”林安然和父亲一起说出口,“你再敢说一声,就给我滚出林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父亲威胁道。
“够了,我走就是了。”男孩再也受不了了,便摔门离开,不顾林安然的叫声。他在想自己的母亲,母亲优雅温和,丝毫不逊于那个女人,爸爸怎么就惯着她呢。通过相处,他已经知道父亲没办法忘掉母亲。他一星期见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回回只丢给他一本琴谱,每次见到母亲的脸色就苍白。
他漫步在独立小楼下,这是他曾经住的地方。他如果不回林家,妈妈会对他失望,彻底的不要他,他在怕,忽然晕倒,嘴角无力的苍白。醒来时还是身上的那件淡蓝色衬衫,只是躺在这里他却很意外。
“我会搬走。”他对着身旁的父亲和女人说,那女人似乎被威胁,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不用了,你。。。母亲死了。”
“你说什么!?”他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这么激动。父亲拿着一个箱子给他,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说完便拉着女人走出房间。
他失魂落魄的打开箱子,一把钥匙,一堆琴谱和一封信。信的内容寥寥无几:母亲已经放弃了,拜托你也放弃吧。好好跟爸爸生活,我要你好好的。落款人:赵惜晴,他母亲的名字。他没有哭,只是呆坐在地上很久没动。一个晚上,他害妹妹住院,他没办法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坐在车里的林屿已经麻木,好笑的说“那个男孩放下了仇恨,可是,他却越来越恨那个女人。”
“这就是你不肯进惜晴咖啡馆的原因?”叶清问。
“是,这个男孩你应该猜到了,是我。”
“林屿,我陪你吧。”叶清这句话使林屿愣住,他靠下,眼里看不出丝毫波澜。叶清知道他早就习惯这层保护色,只是无声的牵着他的手安慰。
该死的电话很不凑巧的打来,林屿皱着眉,腾出一只手接电话。
“喂,林总,有人砸场子。”
“问清楚来人了吗?”
“他们说他们是冲着您来的,你要不要回来一趟?”
“不用了,我相信你能解决。”
“谢谢总裁信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电话里传来助理开心的声音。
挂了电话,闭上眼,没在看叶清,只是小声的呢喃“我从不欠人什么,但是无论是林舒和林安然,我只是把她们当妹妹。”
叶清握紧了他的手,生怕他会松开似得,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