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叶亭在军营里得了这么一个好差事,在上官端的府上勉强住了几日。他终于还是嫌寄居在师兄的屋檐下,说话吃饭都显得别扭,便花了些银子,在上官端家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寻了间房屋落脚。上官端和易莺虽然苦苦挽留,巴叶亭道过谢后,还是执意搬了出去。
黄昏渐渐吹起了凉风,夜间也变得微微发冷。粗树上宽厚的叶子有的已经开始泛黄,而明澈的天空上,也开始盘旋着成群结队从北方辗转而来的候鸟。它们如云朵般随意乱飞,所经之地,在街面和屋顶上都留下了一摊摊灰白色的粪便。
一天傍晚,巴叶亭骑马回屋,见路边有个卖麻辣烫的老汉。他掏钱向这老汉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薯粉,又往汤水中添了一个焦黄颜色的卤蛋。
“老大爷,我是新来到潭州的。入秋后,怎么这天上的飞鸟这么多啊?”巴叶亭大口吃着薯粉条,随口向那老汉问道。
那老汉呵呵一笑,说道:“小哥有所不知,我们南楚国境内有一个洞庭湖,那里有数不尽的沃水沼泽,鱼儿繁多,气候又适宜,因此吸引了大批北方的禽鸟赶到这里过冬。潭州城离洞庭湖不过百余里,有些顽闹的鸟儿飞得远了,自然也就逛到潭州城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巴叶亭连连点头。
南楚目前局势安定,并无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巴叶亭的箭法虽然没有达到百步穿杨的地步,却也还过得去。他盘算着等哪天军营休假了,就跨上一匹快马,飞奔到那个群鸟翔集的洞庭湖去。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闪现,巴叶亭仿佛已经站在了那茂密的白色芦苇丛中。他面对着湖面上的绿水红蓼,意气风发地弯弓搭箭,“嗖嗖”几声,箭无虚发地射杀起那些漫空叠飞的野鸟。
况且,自他从上官端的家里搬出来后,也有些日子没有去看望嫂子了。等在洞庭湖里打到了野味,他还可以带上几只肥壮的禽鸟,登上师兄的府门,让师兄和嫂子尝尝鲜。
只是,师兄上官端今天似乎遇到了什么烦恼。他一个人在军营的帐房中来回踱着步子,脸上阴沉沉的,也不开口跟人说话。巴叶亭好心地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上官端却只是缓缓地摇摇头,眉头紧皱,像是内心中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交锋。
到了第二天,上官端脸上的愁苦神情还是没有变化。到下午军营里的兵马操练结束时,他忽然叫住巴叶亭,说道:
“今天晚上,我到你那屋子里坐坐吧。”
落日辉映,天边的红霞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两人回到潭州城后,巴叶亭在一户酒家买了几个小菜,进到小巷,推开了自家房屋的大门。即使是进了屋,上官端还是愁眉不展,只是端着酒杯,仰起头来,一杯接一杯地把酒水往喉咙里灌。
巴叶亭见了,开门见山道:
“师兄有什么烦心事,尽可以跟小弟讲,何必干饮烈酒,将话闷闷地塞在肚子里?”
上官端吁了一口气,显出满腹愁怨的神情。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了巴叶亭面前。
巴叶亭打开信封,见里面有一张素纸,纸上写着满满的墨字。这些字横竖分明,力道雄刚,仿佛是用钩斧划刻上去的。这些字迹有些眼熟,依稀便是出自左路军兵马指挥使鲍锋的手笔。
在这封信中,详细交代了南楚国在边境各处兵力部署的情况,又将那些指挥官的名姓、嗜好、家眷等信息丝毫不差地分条道出。而这封信要交付的对象,却是扬州城中一个名叫邹敖的人。扬州城位于长江下游,并非南楚国境内,而是属于南唐国主李璟的地盘。
“这莫非是一封通敌叛国的书信?”巴叶亭惊道。
上官端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开始原原本本地诉说这件事的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