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旭阳其实已经有把握皇帝会动摇了,汤有在御前的反辩一定是极其有力的,才会让皇帝只把他放在大理寺,而张善三朝元老讲了半个时辰估计也能挽回皇帝的一部分疑心,剩下的,就看自己了。皇帝听完后看不出他的脸色如何,只是来回踱步了一会,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旭阳留下,这个人由邢部处理,过秦先回去。”待两人出去后,左旭阳擎手问:“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帝脸上有难以琢磨的深沉微笑:“你这个家伙,不会是对那帮少将起了感情吧。”左旭阳双目直视皇帝,静静道:“皇上以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皇帝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少天监乃是我皇家的直属亲信,只为皇帝一人做事,夫子宁没有教你吗?”左旭阳微微诧异皇帝知道自己是夫子宁的徒弟,背手而立,微微抬头,“皇上既知夫子,便应当知道夫子之徒也不会是普通臣子,但旭阳既然是少天监,纵算是夫子的徒弟,也会照样忠诚不二地效忠皇上,皇上的顾虑,微臣了解,但也请皇上信任微臣,旭阳所作所为,无一不为皇上所想,当然也是为朝政所想,像张怀这样居心裹测的大臣,只会玩弄权谋,败坏纲纪,皇上一定比微臣还要清楚。”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道:“那依你的意思,想要如何处置此事。”左旭阳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拙见,以为应当严惩张怀一党,以力保朝政清明,也警戒所有朝臣不要在皇上面前玩弄权术,另外,由于此事实在难以完整地查清,不如也借此机会稍稍削减屏东的军权,毕竟皇天在上,任何臣子军权重握都不是什么好事,若皇上放心,可以讲一部分军权迁至微臣手下,若不放心,也可派支给几个皇子。”皇帝听了顿时抬起了眉毛,略显高兴,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么?”左旭阳低头:“微臣不敢。”皇帝笑了笑:“罢了,耍耍小聪明也没什么,想要点军权也是行的,你的法子极好,先回去吧。”见皇帝的样子,左旭阳叩了首,便告辞出来了。
第二日,方文远和汤有便都被放了出来,皇帝召书曰:“经邢部细查,屏东谋逆一事有疑,少将方文远手书有假,受人构陷,释放出狱,尚书张怀,谏议大夫林子靖,无切实证据构陷军侯汤有谋逆,张贬谪至晃州,林贬谪至棠庐,汤有释放出狱,为表宽慰,特将屏东部下公孙一支由嗣王代统,边防一支由庄王代统,京城西统一支由少天监代统。”
京城中的风云变幻一向如此,也许昨日刚把对手逼入死角,今天就是你自己的死期,头上那顶珠冠,一向是靠不住的,前几天还在奉承谏议大夫和尚书的人,圣旨一出就都跑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和寻常的政斗不太一样的是,这次两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张怀连着被他拖下水的一干人自然是没有好下场,但屏东军权一下被皇帝划了将近一半出去,也算不得什么胜利,朝堂上那干见风使舵的小人一时倒不知去奉承奉承谁了,若要真说这回的胜利者,也许只有莫名其妙分到了一股军权的嗣王和庄王,特别是拿到了公孙氏军队的嗣王,继宁王后成为了最受重的皇子,而只进宫说了一会话的左旭阳,也收到了不少拉党结派的豪礼,她照单全收,但又毫不表示,让人也难以琢磨。
“哎,这回左大人还真是收获颇丰啊。”常胜门后,一个英俊稚气的少年道,“你还好意思酸我呢西宁,那天你吓成那个鬼样子,我还没说你呢。”左旭阳道,“是是是,你左旭阳平时装一个娇滴滴的样子,一到大事,凶的比过秦还可怕。”西宁翘着腿,笑嘻嘻地道,“我怎么凶了,我那叫临危不惧,看你这家伙,都十八岁好久了,还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还不如人家无难呢。”过秦道,“过将军倒是临危不惧了,每回临危还不是要把长送园的门都敲破了,我记得,某人不是还说今后万死不辞么?”
左旭阳轻轻一笑,“这是自然了,左大人此次对我屏东众人都是恩重如山,今后要真有什么需要的,不止过秦,我也是万死不辞的。”方文远笑着擎手,“算了吧大哥,他就这样子,嘴巴张张就分了一支军去,也算不亏本了。”过秦斜眼睥睨了左旭阳一眼,又道:“哎呀,当日要不是我把岁襄也拖出来了,想必某人也不会帮这个忙吧。”左旭阳听过秦一说顿时觉得好笑,心想这小子知道我无可反驳故意打趣,便道:“是了是了,岁襄自然是最重要的。”
西宁顿时笑起来,“好啊,这可是左大人自己说的,来日娶了岁襄可不许反悔啊。”左旭阳也顺势点点头,过秦却一把拍了她一下,笑骂道:“你这家伙,脸皮未免也太厚了,谁说岁襄一定会喜欢你的,自己在这美什么呢。”西宁笑:“呦,老二也会吃醋啊,是了,你这书生德行,肯定是多愁善感的嘛。”几人说说笑笑,格外融洽,窗外积雪已渐渐消失了,左旭阳想着,春天,也差不多要来临了,只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有很多未处理完的事情,要像融雪一样,慢慢处理掉。
“对了,蔡甸的家里人安排好了吧。”过秦忽然问道,“这是自然,既然答应了他要照顾好他们不被宁王余党处理掉,承诺还是要信守的。”左旭阳轻轻抚着桌角,若有所思,“我是真心没想到,你还会有这么一个后招,让蔡甸去说这串谎。”过秦摇头,“不过当真小看你,不过是去刺杀人家,最后还找出了他所有家眷,逼迫着他去做必死无疑的事,也不知少天监大人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左旭阳不愿他再深究到刺杀蔡甸,以免被察觉出什么披露,便转了话问方文远:“此次那封手书实在让人心惊,少将军的宅中竟能进人塞一封那么大的信件在角落里,想必不是偶然,定是预谋已久才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中计。”
方文远点点头,皱眉道:“我知道大人的意思,但内贼之类的,的确很难安插,虽说我府中将士众多人口也杂,但除了咱们几个和一些下人,其余人等都是在内府之外的外圈的,白天里也因为人口多,若谁真的要有什么举动,根本是瞒不过人的,下人之类的真真也极少,都是父亲留下的,再说水云间是我的私居,谁要是进来,一定会有人告诉我,能随便进出不被注意的,恐怕…”他忽然欲言又止,轻轻摇头,“只有我们几个。”
左旭阳听了也只摇了摇头,一时也想不到任何可疑的人,真要怀疑过秦,宗威,西宁,付清,根本是无稽之谈,现下也只能自己暗暗防着好了,谈了内奸的事,几人顿时有些沉重,沉默了一小会,西宁忽然举起手道:“宗威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左旭阳愣了愣,一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方文远皱了皱眉:“那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自然要多关他些时日。”左旭阳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掌,道:“罢了,想想他也没什么大错,我也好的差不多了,近来府里也要些人手,想必他在濡寺听了不少消息一定急坏了,还是快些让他回来吧。”方文远听了只点点头,客气了一番,只过秦听她说“好得差不多”时,深深地看了左旭阳颈间戴了很久的白方巾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