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秦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惊得不能言语,半晌才缓缓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以为你是京城里哪方势力派来的奸细。”他抬起眼睛看着左旭阳,见左旭阳静默的样子,不由得又有些气,“如此欺君犯上,剑走偏锋的下下策,你竟也能瞒过天下人,实在,实在是…”
左旭阳冷笑道:“如此下策么?除了此法,难道我便眼睁睁看着我左门少天监凋亡么?”过秦摇摇头,叹道:“如此的方法来延续少天监的兴荣,实属不值,于你不值,于这个职位本身,也不值得你这样做。”“是么?”左旭阳冷冷道:“那你告诉我,何为值得?何为不值得?人生在世,远远不止一人率性而活的理由,各人自有各人的责任,左门历代少天监的威名,觉不可能断在我手上。”过秦摇头:“你这样毫无退路的毁灭自己的人生,就永远在屏东中做一个监视别人的少天监么?”
“监视?”左旭阳反问,“你自己扪心自问,我来到屏东两月以来,可曾做过任何有害屏东府的事情?”“从西山流寇到金殿赐牌,整个宁王造反的始末,更不用提宗威跟…”她说到此处时,又勾起了伤感,激动下不禁有些哽咽,过秦一时有些愧疚,细细想,每一件事都是左旭阳大好的打击军权的机会,但每一次她都没有落井下石,反倒是在其他三人已慢慢卸下防备时,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为那种先天的敏感对她百般猜疑,“好,我承认,这些日子来,的确都是我过于猜忌。”过秦道,左旭阳也不理他,气氛又冷淡了下来,长廊上只听得夜风呼呼地刮着。
过秦虽已知道左旭阳就是左霁月,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只好问道:“左大人死后,你一个小小女孩,怎么会做出女扮男装这样的决定?”左旭阳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也绝不会说出晋王,只道:“那时流寇纵火,恰好我在监天府后园子玩儿,便逃过了一劫,过了一会高无用大人便带凉州府兵到了,便救下了我,一时不知如何安置,他与夫子是多年旧识,当时朝廷也并没有要处置的意思,便把我交给夫子宁了当徒弟了,夫子怜我年幼丧亡,他与家父年少本相识,不忍左门少天监无后,便出了这个主意,把我当男孩子教养了。”
过秦听了眉头稍稍展开,顿了顿又问:“你习武的师傅,可是江湖上的羌门快手虞子褴。”左旭阳有些诧异:“此话从何而知?”过秦道:“我见了你四次出手,自然看得出你那手纯粹以快打快几乎无人能及的剑法与虞子褴是一路的,加之上回元宵之夜你从谏苑走时那一身形同鬼魅的身法,江湖上也只有快手虞一人教的出来。”她心中顿时有些失落,冷言道:“想不到过大将军平日一言不发,心里竟是对我有了这样多猜忌,本官,真是刮目相看,未想再多的真心,也换不来你的一个释疑。”过秦听她一讲,微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只好道:“你一个皇上派来监察的少天监,普通人有所防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还望你见谅。”左旭阳冷笑:“是了,明日全天下都要知道我少天监竟是一介女子,左门从此无后,皇帝为了颜面自然不会再用我,说不定直接一个欺君之罪,把我跟宁王一起砍了,这样一来,你们屏东可还高兴。”她说这话是有些悲凉之意,脸上已完全卸下了平日的伪装,此刻只像个孤苦无依的少女。
过秦有些不知所措,他一时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少天监竟是个女子,以往种种猜忌在解释下也差不多清楚了,自己敌视了她这么长时间,一时也有些愧疚,只道:“我并没有说要讲你的事说出去,只是…”他想了想,终于叹气道:“我可以保证,不会告诉皇上。”左旭阳心中顿时叹了口气,知道基本摆平了这个少年,过秦一时无话,各种滋味混杂在心头,想了想,欲开口,又不知如何说话,想了半天,只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十余年来这般做一个男子,当真值得么?”左旭阳笑笑:“你适才不是问过了么?这样简单的事,过将军竟看不透么?生逢乱世,有多少事不能尽如人意,也许当左旭阳我失去了什么,但当左旭阳,我也许获得了更多左霁月所不会得到的。”
听她如此讲,过秦只好道:“人人皆道玲珑面孔七窍心,未想,竟是这般…”他重重摇头,“即使我一时不说,女扮男装这样的事,也不可能永远瞒过天下人的双眼。”他面色复杂,左旭阳只笑笑:“我做这个文弱公子也十二年有余了,还轮不到你来质疑。”过秦知道无法说服她,只问:“年复一年抱着一个这样的秘密,永远做不了真正的自己,十二年的岁月,你可曾真正快乐过?”左旭阳不禁心底一凉,但随即又笑起来,缓缓道:“那日初进京城,在城外的竹林中,我曾与一人笛箫共鸣,那时,便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过秦听了,脸上忽然显现出诧异的颜色,目光澄亮地看了左旭阳一眼,欲说些什么,却听左旭阳自嘲地笑笑:“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一生中快乐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又怎么会在意和陌生人吹一首曲子呢?”过秦忽然坚定地点头,道:“人生的快乐各不相同,在我看来,一曲笛箫共鸣,也是人生中无上的喜悦。”他微微一笑,温润如玉,诚挚之意让左旭阳在着寒冷的夜风中,竟有几许温暖的安心之感,也不知为何,过秦此刻眼中慢慢是真挚的欣喜,让左旭阳愿意相信,也许这个少年,会保守左霁月这个旁人所不能触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