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平到达那个郊区储蓄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那时候北州的郊区不象现在,到处灯火通明,白天是地地道道的“光灰”农村,一到晚上,只有星月交辉。
储蓄所里加上李江平一共4个人,每晚要留一个人在所里值夜班,其实就是为了看家。其中有一个女同志,在这偏远之地上夜班不方便,所以先前那两位男同志平时是非常辛苦的,隔天一个夜班,风雨无阻。现在又来了一个男的,他们绝对没有理由不高兴。李江平一进门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所长给他介绍情况的时候,李江平着意看了看所里的值班室,当他对所长提出能不能住在所里的时候,所长大喜过望,当即批准,而且立刻把自己的卧具给他用,这意味着,他和另一位男同事不用再值夜班了,至少是李江平离开之前不用再值夜班了。
这也是李江平最希望的事情,因为他暂时不愿回到北州市里任何一个可以让他居住的地方——无论自己“家”、爸爸妈妈家,还是闫家。
这天夜里李江平接到了哥哥在公话打来的电话,问他到底去了哪里,爸爸妈妈很着急。李江平告诉他,自己到储蓄所来报道了,因为路途远,今后可能要在这里住一阵子,然后他问起蒋亚萌的情况。哥哥告诉他,蒋亚萌不肯住院,四位老人一商量,决定江平妈妈和蒋亚萌妈妈轮流在家看护她,主要怕她再想不开。最后哥哥对李江平说:“老二,你怎么搞的,人家从中学就‘坠’着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人家?”
“哥,别说了,我心里乱得很。有事你赶紧跟我说,这几天我就不回去了,告诉爸妈,让他们别担心。让妈妈找个适当机会告诉萍萍,我。。。。。。唉,算了,先别说了!”
“你该回来照顾照顾蒋亚萌,人家对咱家够意思。你跟你现在这个媳妇,就是登记的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连听说都没有,妈还说看那照片长得没个人样,你到底图什么啊。”
“哥,不说了,要不我也来一刀。”
“咳,别瞎说。咱妈这里催我给你打电话,要你回家说清楚。算了,我先帮你和着稀泥点儿吧,你先好好静静,有事我告诉你。”
“嗯,谢谢你,哥!”
“从小到大你小子就今天对我客气点儿。”哥哥说完挂了电话。
李江平在这个郊区的小小储蓄所里算是获得了暂时的安静。每天下班后,这里就是他的家,每天早早就睡觉,因为天一黑,这里的老乡们都关门闭户,整个世界浸入无边的宁静之中,除了偶尔传来的犬吠,你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而每个清晨,李江平都会很早就起来,因为那些种类繁多的生物闹钟——鸟类,每天都按时“播放”它们的晨曲,你想不听都不行。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着,李江平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地方,至少在这里,他不用去面对伤心欲绝的蒋亚萌,和似乎“永远都无法战胜”的闫家父女。
李江平的记忆里那就是“世外桃源”。
这种轻松惬意的生活里,隔三差五会接到哥哥的电话,这是李江平了解蒋亚萌的唯一途径。从每次哥哥打来的电话里,李江平得知,蒋亚萌情况越来越好,情绪也基本稳定了,妈妈依旧每天去蒋家陪伴蒋亚萌,蒋家人对于江平妈妈的到来也不拒绝,只是蒋亚萌的爸爸坚持“绝不原谅”李江平。妈妈每次从蒋家回来,都会有关于蒋亚萌恢复的好消息,后来蒋亚萌已经愿意出门走走了,有时还会去他爸爸的工厂看看,江平妈妈不必时刻“陪护”她了。既然已经走出阴影,恢复平常,那就不要再等,因此江平妈妈不断督促江平哥哥打电话把江平叫回去。很显然,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儿媳妇依然是蒋亚萌。
李江平不想回去,他希望自己能在这“世外桃源”里,躲到地老天荒。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这中间闫行长曾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大约在他来到这里后二十天左右吧,闫行长曾打电话给他,深沉地告诉他,已经做通了闫志花的“工作”,李江平可以随时回去办理离婚手续。接到这个电话,李江平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之后,闫行长也没再“打扰”过他。
事情看上去告一段落了,其实谁都明白,这绝不可能是一个结局,因为所有人都在半空悬着呢,总得落了地才算结束吧。
“落地”的时候来了,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哥哥突然打来电话,说蒋亚萌要结婚了,妈妈正满屋子哭闹呢!
李江平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浑身一冷,赶紧借了一辆自行车,飞速赶往化工厂宿舍。
到达自己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在屋外就听到了妈妈的哭声,李江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屋里,只见妈妈坐着哭天喊地,爸爸、哥哥和未来的嫂子正在围着江平的妈妈,捶胸捣背一个劲儿劝解呢。
李江平见状赶紧跑上去说:“妈,你这是怎么啦?”
“啊,江平,你回来了,快去找萍萍,她要嫁给别人了,我劝她她不听,你快去啊!把她领回来,像以前一样!快去,快去——啊!”头发蓬乱的妈妈见到江平,立刻抓住他的胳膊说。
李江平听了,鼻子一酸,但没有立刻行动。
“他都跟别人结婚了,你让他找人家小蒋说什么啊!”这是还没过门儿的嫂子低头扶着江平妈妈说。
“你还没离呐!”江平妈妈愤怒地说。
“老二,咱家和萍萍家都知道了,你娶的那个,是行长的女儿。老二,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势利的人了,萍萍可是跟你好几年了。”江平的哥哥说。
“江平,这事儿是有点儿蹊跷,就算你有攀高的心,可这不声不响就结婚了,也太让人难于接受。”江平爸爸说。
“你!快去!把她给我娶回来!那时候不用请人家自己就来,现在怎么就混的要和别人结婚,江平,你傻啊,还不快去!快去——啊!”江平妈妈瞪大眼睛喊着。
李江平看看妈妈,然后一咬牙一跺脚,走着!
就来到了蒋亚萌家。
此时的李江平心里是有一股“气”的,不是怒气,不是怨气,有点像勇气。这股气支撑着他暂时丢掉了内疚和自责,冲上阵地,准备打一场家门口的保卫战,也许是最后一战。
蒋亚萌的妈妈开门后,见是李江平,没有立刻恼怒和驱逐,只是皱着眉说:“江平,你还来干什么?”
“让我进去行吗?”李江平低着头小声说。
蒋亚萌的妈妈一侧身,李江平低着头侧身挤进去。
“萍萍不在家吗?”李江平看了看空空的客厅问到。
“在她屋里呢。”蒋亚萌的妈妈看着江平说,她的表情很复杂,有点儿哀怨,有点儿惋惜,还有点儿恋恋不舍。
“我。。。。。。”李江平欲言又止。
“你去她屋吧,萍萍已经不生气了。江平,我们也知道了,可我不相信你仅仅就是因为人家是行长。唉,不说了,你去吧,俩人别吵架就行,我们家经不起折腾了,整个宿舍的人,都看我们笑话呢。”蒋亚萌的妈妈说完,皱着眉头坐下来摇摇头,不再看李江平。
李江平来到那扇熟悉的,曾无数次出入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是蒋亚萌的声音。
李江平推开门走进屋里,然后又轻轻关上门。蒋亚萌坐在自己的床上,正翻看着一本书,李江平进来,她也没有挪动一下,只是淡淡地说:“坐吧。”
李江平在蒋亚萌对面坐下,但蒋亚萌根本不看他。
沉默良久,李江平终于开口了:“萍萍,我妈说你要结婚了,是真的吗?”
“嗯。大姨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在我家就哭了,我对不起她。”
“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咱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我不方便再去安慰她,你们多安慰安慰她吧。”
“萍萍,你一定要现在就结婚吗?”
“那你说什么时候好?”
“我是说,我是说我们就没有一点儿回旋余地吗?”
“李江平,说这话的时候,你不害怕啊,小命在你老丈人手里捏着,你还敢来跟我要回旋余地,小心人家销你!”
“萍萍,你别这么说,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会离婚,我肯定会,你再等等不行啊!”
“李江平,这就是说你还没离婚呢,从我给自己那一下子到现在又有一个多月了吧。你离不了你哪个婚,别再跟我说这个了,我已经不信你了。再说了,我也还没沦落到要给一个有妇之夫做情人的地步,你自视过高了吧。”
“萍萍,我。。。。。。”
“别说了,走吧,以后别来了,咱俩这几年如此轰轰烈烈,以后要是再有接触,各自的家人恐怕都难于接受,就当是照顾人家的情绪吧。”
“萍萍,我其实是真的爱你的,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吗!”李江平恳求道。
“真的爱我还跟别人结婚,而且是在我的身边不声不响就做到了,李江平,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了!”蒋亚萌生气地把书本摔在地上。
李江平赶忙拾起书本,双手捧着给蒋亚萌送过去。
蒋亚萌的妈妈听到了动静,赶紧推开门进屋,她看到蒋亚萌流着泪坐在床边,李江平双手捧书弓着腰站着,就对蒋亚萌说:“萍萍,咱不着急了,以后江平就是客人了,对客人要有礼貌。”
“嗯,知道了,妈!”蒋亚萌擦干眼泪,接过书本。
“江平啊,你走吧,萍萍这事儿是她自己决定的,就和她整天背着我们偷偷去找你一样,这次我也没管,也没过问,孩子的事由孩子自己去决定吧,她还能老是运气不好遇错了人?”蒋亚萌的妈妈说着,不住地摇头。
“我,我不想这样!她不能嫁给别人!我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你能娶别人,她为什么就不能嫁给别人。”蒋亚萌的妈妈说着,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看李江平。
李江平从一进门就感觉到了这个曾经的“妈”还是接纳他的,至少不是决绝地剔除了他,于是他站着转过身来,哭着大声对蒋亚萌的妈妈喊道:“妈!我错了,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吧!就一点儿!”
蒋亚萌的妈妈看到李江平这个样子,难受地扭过头去,流下泪来。蒋亚萌在李江平身后站起来,情绪很稳定地对李江平说:“别哭了,江平,你我其实都没错,我觉得我以前想什么你似乎都能知道,可是,说真的,我现在想什么你知道吗?我敢说你不知道,仔细想想,从我们住在一起开始,其实是越来越远了。但是有人能知道,我还是原来那个我,就想一辈子做一个照顾自己家庭的小女人,只要我的丈夫了解我、爱护我、能让我高兴,我不管他是谁,我都会爱他,忠于他。你走吧!”
这番话尽管声音不高,但足以“打断”了李江平的哭泣。
响起开门声,蒋亚萌的爸爸回来了,李江平看过去,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老头,五十多岁的样子,这个人李江平认识,他就是蒋亚萌爸爸的南方老板,此人在北州投资建厂,也属银行重点客户,他的照片和资料李江平曾经接触过。
蒋亚萌的爸爸一进门看到李江平,又看到蒋亚萌和她妈妈都在流泪,于是气冲牛斗,二话没说直奔厨房,旋即提菜刀而出,挥刀直奔李江平!
那个小老头见状惊呼:“老蒋你干什么!”
然后扑上去阻住蒋亚萌的爸爸,蒋亚萌的妈妈也发现了老头子的“义举”,帮着那个小老头堵住老伴。蒋亚萌的爸爸用尽力气想要“突围”,然后劈砍李江平。蒋亚萌从李江平身边跑过去,也帮着拦住她爸爸,然后说:“李江平,你还不走,你还有必要在这里吗!”
李江平傻愣愣地站着没动。
三个人虽然能堵住蒋亚萌的爸爸,但老爷子也没有罢手的意思,四个人呈僵持状。
“李江平!滚!”蒋亚萌终于在一个喘息的机会里,大声怒骂。
看着这一团糟的局面,李江平看了一眼蒋亚萌挂满眼泪的脸,还是红红的,但不是当初的羞涩与温柔。江平低下头快步跑出蒋家。
自此,他在蒋亚萌身上的胆量被彻底瓦解,瓦解他胆量的也许不是最后这菜刀和驱逐,而是他那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崩塌的决心。
很多男人的成长,往往就是这么有意思,它既有“智慧”与“经验”的丰满,也不免会有“热忱”和“血性”的苍白,拥有了更加强大的现实适应能力,就会被剥夺了曾经的创造与开拓勇气,这样的经历不可能不心痛,不可能不让人变得有弹性,这就是孟子说的“动心忍性”吧。
跑出蒋家后,李江平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他的妈妈以死相逼,要他“讨回”蒋亚萌,否则,就再也别进这个家门。
干脆,回所里吧!
李江平第二天发起了高烧,直到大伙来上班,他还躺在床上昏睡着。门在里面反锁着,大伙“破门而入”后,才把他送去了医院。
住进医院,挂着吊瓶,李江平头晕脑胀,一点力气也没有,全靠同事们七手八脚忙活着。
恍惚中,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了,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他“真正”的老岳丈,闫行长驾到。
闫行长谢过李江平的同事们,然后就客气地把大伙“请”到屋外。
只剩下闫行长和李江平两个人了。
“江平,叫志花来照顾你吧,我想除了她,没有再合适的人了。”
李江平闭目不答。
“你知道吗,你的妈妈就在这个医院里,昨天你走了,手机掉在了家里,恰好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得知你妈妈刚刚病倒。”
“我妈在医院?!”
“你哥哥接的电话,他起初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是着急地说你妈妈病了。”
“我和小张送她来医院的,还有你爸爸和哥哥嫂子。第一次见到你们家人,他们不是很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但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亲家,至少现在还是,无论你家愿意与否,我都有义务全力相助。”
李江平听了,挣扎着要坐起来,闫行长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说:“你哥哥和你嫂子照顾着呢,你爸爸忙了一晚,我让他回去睡了。你这里我想让志花来照顾你,或者志花的妈妈。”
“我生病按规定行里可以派人来。”
“没错,但你现在还是我的姑爷,我不想让行里派人,不是什么大病,老闫自己家的私事,一向是自己想法解决,不到迫不得已,尽量不给公家添负担,这些年一贯如此。哪天你不是我姑爷了,我立刻给你派人,因为我有关爱职员的义务。给我做姑爷有点儿亏吧,常人的待遇都得不到,没办法,老闫就是这个样子。抓紧好起来吧,也能照顾你妈妈。”
“我妈怎么样了?”
“神志有点儿,其实你应该猜得到。”
“我猜不到!”
“好了,江平,我还得回行里,你这些同事,我让他们各归岗位吧,你们那里已经快关门了,这可不行。志花就在门外,这里至少应该有个帮你拿拿东西,看着吊瓶的人吧。”
李江平转眼看着屋子里的窗户,没说话。
闫行长走后,闫志花就大大方方进来了,但李江平不去看她,更不和她说话。两眼直愣愣看着窗户,很快在药力的作用下,睡着了。
下午醒来的时候,李江平觉得大脑里清楚了很多,他挣扎着坐起来。闫志花赶紧说:“别动,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我要去看我妈!”李江平没好气地说。
“嗯,你等等,我问问大夫能不能去。”
李江平不去理会他,两腿甩下床来,双脚努力着就要穿鞋。
闫志花赶紧蹲下,抓着他的脚帮他上穿鞋。
李江平摇摇晃晃站起来了,闫志花立刻搀扶着他,缓缓朝门外走去。
闫志花搀扶着他看到妈妈的时候,妈妈早已经注射了镇静剂,安静地睡着了。他的哥哥和嫂子看了看门口站着的李江平和旁边这个奇丑无比的女人,都没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就像见到了陌生人。
李江平两天后就病愈了,他的妈妈也在一周后出院,从此,他的妈妈见了谁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把妈妈接回家后,李江平照顾了她几天。那几天住在家里,每当夜幕降临,李江平总会悄悄来到宿舍区的甬路上,看一看蒋亚萌家的后窗。但是,那里漆黑一片,没有灯火。
是这个时节,五年前的这个时节,他拥有了心仪的蒋亚萌,初步实现了自己“一定要把她娶到手”的心愿,那时候,他做梦都没想到过,最终有一天,会如此残忍地抛弃她。
从此以后,每一件与蒋亚萌有关的事物,都成了李江平的“心病”。盘河大桥不敢去了,因为一到那里,李江平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哭,就算是工作中乘车必须路过这座大桥,他都会闭上眼睛。北州一中也当然地成为了必须回避的地方,他甚至不敢去看望自己的班主任,因为他担心自己见到她,会无地自容到窒息。渐渐地,他的“心病”越来越重,路过蒋亚萌小学和初中的学校,他都会紧张,尽管蒋亚萌在这些地方读书的时候,他们根本还没认识。再后来,李江平甚至不敢正眼去看那些穿着白色上衣和深色裙子的女人或者女孩,无论她们漂亮与否。
出院大约一个月后,他的哥哥告诉他,蒋亚萌辞去了工作,跟随她的丈夫离开了北州。而她的丈夫,就是她爸爸的那个南方老板,那个年过半百的矮瘦老头!
李江平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心碎了,还是心死了,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很麻木。他想象得出蒋亚萌离开北州时的孤单与寥落,她没有闺蜜,没有深交的朋友,因为从高中开始,她的心就全用在了李江平身上,现在,命运是用这样一个结果回报她的专一。
李江平除了默默地不停流泪,还能做什么。
重新奔赴岗位,李江平发狠般努力工作。
一个月后,他找到闫行长,“履行”自己的婚姻,从此,直到那天在游泳馆相见,他再也没见到蒋亚萌,没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哥哥和嫂子的婚礼很热闹,江平的老岳丈闫行长自然是鼎力相助的。
接下来轮到他和闫志花的婚礼了。在当时的李江平看来,他在大家眼中应该是一个对恋人不忠、对长亲不孝的败类,为了所谓前途,做下如此恶劣之事,不会有什么亲朋好友前来祝福的。但是,他错了,他真的大错特错了,前来祝福的亲朋好友比原本想象的多出很多很多,甚至有许多平时没有走动的人,也纷纷前来祝贺。后来,李江平渐渐明白,在大家的心中,他对不对得起蒋亚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行长的女婿,一个前途无量的人!
李江平第一次彻骨地见识到了人们真正的“现实”,觉得浑身发凉。
婚礼后,他把自己的东西从爸爸妈妈家里拿到自己家,里面有厚厚一摞大学时蒋亚萌写给他的信,李江平亲手点燃了它们。看着那些布满蒋亚萌隽秀字迹的纸张一片片化为灰烬,李江平的心几乎被炙烤成了木炭。但是,这些毕竟是初恋爱人的信件,既然已经选择与闫志花共同生活,那保留这些,就是对闫志花极大的不尊重,就象蒋亚萌说的那句话,“就当照顾人家的情绪吧”。
婚后几个月时间,李江平与闫志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李江平不碰闫志花,闫志花也不碰李江平。很多时候,李江平就住在储蓄所里,另外一些时候,会去自己家住,照顾照顾妈妈。哥哥嫂子结婚后,在市区租了套小楼房,家里就剩下爸爸妈妈,妈妈每天都是那样面无表情地坐着,她不关心别人做什么,但有一点却非常警惕,那就是任何人不许碰她和蒋亚萌做的那些小衣服,谁要敢动,她会立刻火冒三丈地护着。李江平不记得具体日子和具体情形,反正终于有一天,他和闫志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从此,他不再继续租赁那间曾是他和蒋亚萌的“家”的房子,收拾东西的时候,那几个婴儿玩具还乐呵呵地躺在半年前蒋亚萌摆放的位置上,李江平哭着把它们收进一个纸盒。后来又专门做了一个小木箱,把这些玩具放进去后,锁上一把小锁,悄悄放在他和闫志花的床箱里,并且告诫闫志花,他的所有东西闫志花可以随便动,但这个木箱不能动,最好碰都别碰。
不久后,李家搬出化工厂宿舍,李江平也极少再去那里。
每每回想起这些,李江平都会两泪纵横,今天也不例外。但是,今天是在办公室里,他不敢放纵自己的欢乐与悲伤,赶忙擦干泪,因为在职场,情绪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口碑的,而口碑,必然影响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