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夏季非常短,“十一”一过马上就有了凉风秋意,尽管中午艳阳高照,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闷闷的,而是暖洋洋的。
周一的中午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碗儿特意绕道小树林回宿舍,既能散步又能看风景。这个时候正是写生的好季节,树木已经开始落叶,黑土地上一天比一天多的洒上金黄色的叶子。小树林里三一堆两一伙的同学们有说有笑。碗儿轻挪脚步尽量不打扰别人,再过几天相信这里更多的是坐在地上支起画架的同学,少了嬉戏打闹的同学了。
忽然听到有人喊她:“苏碗儿。”
碗儿循声看去,原野正向她招手。碗儿走过去,原野将长椅上的画板画纸挪到地上,示意碗儿坐下,用手向一旁指了指,不远处陈翀靠着大树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对面坐着约翰也同样捧着书,两个人聚精会神地地念着······
陈翀:母亲,有什么事情?
约翰:哈姆雷特,你把你父亲大大得罪了
陈翀:母亲,你把我父亲大大的得罪了
约翰:好了,好了,你的回答真是瞎扯
陈翀:得了得了,你的问话别有居心
约翰:怎么了,哈姆雷特
陈翀:什么又怎么了
约翰:你忘了是我
陈翀:我没有忘,没有!你是皇后,你丈夫弟弟的妻子。我真但愿你不是我的母亲
约翰:好,我去叫会说话的跟你说
陈翀:来来,你坐下来,你不许动。我要在你面前竖一面镜子叫你看一看你的内心的最深处。
(陈翀边念边用手比划着刺剑的样子)
约翰:救命,救命
陈翀:什么?耗子,死吧,我叫你死
约翰:啊~
陈翀:死吧
杰森:你干了什么了?
约翰 :哦~好一桩鲁莽血腥的行为
陈翀:血腥的行为?好母亲,这跟杀死一位国王再嫁给他的兄弟一样狠了
约翰:杀死国王?
陈翀:对,母亲,正是这句话
陈翀:别老拧着你的手,你坐下来,让我拧拧你的心,我一定拧,只消你的心不是石头做成的
约翰:到底什么事,你敢这么粗声粗气的
陈翀:干的好事啊,你沾污了贤惠的美德,把贞操变成伪善,从真诚的爱情的熔岩上夺去了玫瑰色的光彩画上道伤痕,把婚约都变成了赌鬼的誓言
约翰 :到底什么事
陈翀:请你看看这幅画像,你再看这一幅。这就是他们兄弟俩的画像。这一幅面貌是多么的风采啊,一对叱咤风云的眼睛,那体态不活象一位英勇的神灵刚刚落到摩天山顶,这副十全十美的仪表仿佛天神特为选出来向全世界恭推这样一位完人--这就是你的丈夫。你再看这一个--你现在的丈夫像颗烂谷子就会危害他的同胞,你看看这绝不是爱情啊。像你这样岁数情欲该不是太旺,该驯服了,该理智了,而什么样的理智会叫你这么挑的,是什么魔鬼迷了你的心呢?羞耻啊,你不感到羞耻么?如果半老女人还要思春,那少女何必再讲贞操呢?
约翰:哦,哈姆雷特,别说了,你使我看清我自己的灵魂,看见里面许多黑点,洗都洗不干净
约翰的汉语有些生硬,尽管话说得非常流利,但还是能听出来不是本土人士。
念得正酣的陈翀一抬头遇到碗儿的视线,忙不迭地将靠在树干上的身子立了起来:“没吓着你吧?”
“没,非常有激情。”
“碗儿,我俩谁念的有激情?”约翰额头带着汗珠,满脸绯红。
“当然是你啊。”碗儿冲着约翰笑了笑。
“你们这是······”碗儿不解地问。
“我们文学社准备排练话剧王子复仇记,陈翀来演哈姆雷特。”
“你爱看小说吗?”陈翀问碗儿。
“爱看,我也是个小说迷。”
“那太好了,碗儿你也加入我们的文学社吧,这样我们就总能在一起切磋了。”
约翰很兴奋地邀请碗儿。
原野也在一旁鼓动:“去吧苏碗儿,陈翀是社长,排节目时他会近水楼台给你女主角,对了,这次的女主角你就演吧,保你一炮红遍美院。”
原野话一出口约翰立刻变了脸色:“欧菲莉亚早就定了是我演。”
“你把王后演的多好啊,王后更适合你。”原野安慰着约翰,想把欧菲莉亚的角色抢下来。
“不行,大家都知道我演欧菲莉亚了,不能变。”
“好吧好吧,你们自己定吧,反正没我啥事儿。”原野认输。
“碗儿还没入社就演女主,别人会有意见,以后有的是机会。”陈翀安慰碗儿。
“苏碗儿,你愿意加入我们的文学社吗?”约翰友好地发出邀请。
看到陈翀期待的目光,约翰的热情,碗儿点点头:“我愿意。”
约翰拍手表示欢迎。
陈翀站起身跟碗儿握手:“欢迎你苏碗儿,我们文学社又添了一位美才女,我拿张表格你填一下,走完程序你就是我们文学社的成员了。”
碗儿感觉到原野吁出一口气,小声对她说:“太好了,你加入我就放心了,这样我就有点时间忙自己的事了。”
碗儿没太理解原野的话,总觉得这三个人有点怪,约翰像女孩子一样被他两人宠着。
晚上碗儿在宿舍选好两本书拿着暖瓶准备去教室上晚自习顺便到水房把暖瓶接满,门外有个女生敲门喊苏碗儿,碗儿打开门。
女生:“苏碗儿,楼下有人找。”
“好,我这就下去。谢谢!”
碗儿还没出宿舍门,离老远看到陈翀的背影坐在宿舍门口台阶上,还穿着白天的短袖红T恤,这个季节的晚上颇有凉意,碗儿在白天的藏蓝色厚连衣裙外又套了件雪白的风衣,腿上穿上了肉色裤袜。
进出宿舍的女生们抢着跟陈翀打着招呼:“陈三公子好。”
陈翀在美院一向是引人瞩目,不但人风流倜傥,气质儒雅,家世还好,据说他父亲是学术界的专家后来去了国外经商。他本人不但打着一手好篮球,还是游泳健将,平时有空总带着学校的文学社搞活动,可以说是美院的风云人物,在他的身上总会无意间散发出一丝优越感来,因为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大家称他为陈三公子。
碗儿来到陈翀身后站住,陈翀好像感觉到身后有高跟鞋的声音,站起回转过身,看到碗儿神清气爽的装束,目光闪了一下停在碗儿的脸上。
“苏碗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们晚自习自发练手,约好一位女模特画半身像,都等了半小时了人还没来。”陈翀说着不自觉地摸摸后脑勺,心想怎么有点不自信了哪,平时随便说一声会来一堆女生抢着让我画,大概是因为这位小学妹平时不苟言笑不太好接近的缘故。
碗儿觉得陈翀跟自己不是太陌生了,这会说话怎么拐弯抹角,该不会是让自己去给他们做人体模特吧,那太过分了,做梦呢吧。
碗儿眨眨眼:“有什么特殊要求的半身像吗?”
陈翀好像悟出碗儿话中的意思,连忙摆手:“啊不不不不,想歪了,就现在这身就行,好漂亮,我是怕耽误你时间,不好意思。”
碗儿笑了:“没问题的。”
陈翀也笑了,感觉碗儿的想法好复杂。
“每天晚上两三个小时,估计要画几个晚上,这几天你什么都做不了了,能行不?”
“行的。”
“我们给模特费,大家出钱。”
“不用,哪天你给我做一回模特就扯平了。”
“好哇,做人体模特我都没意见。”陈翀现出股痞劲。
“你说的,到时别后悔。”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陈翀对苏碗儿的义气挺感动。
“先把水打了吧,晚了就打不到开水了。”陈翀接过暖瓶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碗儿几乎一溜小跑似的跟在后面。
碗儿还是第一次来到油画系教室,教室里有些凌乱,大概是男生多的原因,整洁程度跟服装系差得挺远,松节油的味道有些呛人。教室里七八个男生大概等的时间有些久懒散的要命,有听音乐的、有抽烟的、有靠在椅背上快睡着的、还有练交际舞的。
原野和约翰看到碗儿进来有点惊奇,以为碗儿跟陈翀是来参观的。约翰搬来个椅子让碗儿做,碗儿摆摆手指指前面。
陈翀引领碗儿上了台子坐在事先预备好的椅子上,调好角度,打开灯光。灯光打开的一瞬间,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从碗儿很专业的坐姿移到那张雅致的脸上。
陈翀回到自己的位子,众人开始哗然。
“嘿,陈翀,哪找的?忒像样了。”
“诶呀,舒服。”
“画你们的吧,再不动手,一会就到点了。”
陈翀旁边的同学还是不依不饶:“说说,哪来的?”
“哪来的,是我们下一届的新生,服装那边的。”陈翀边观察着碗儿边回答问题。
“难怪,我看不像是模特。”
“这样的女生在美院不难找的,美院是什么地方啊,藏人的地方,藏美女的地方。”后面的男生阴阳怪气,耳朵上夹着铅笔像个木匠,两只手做成取景框观察着碗儿。
坐在前面的约翰回头白了一眼他。
“哦,倒有几分仙气,不过跟我们的约翰比差点。”后面的男生冲约翰挤挤眼。
约翰没好气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又生气了。”
已经九点半左右了,陈翀喊碗儿下了台子:“今天就到这吧,我送你回去,十点宿舍关门就进不去了。”
“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们收拾完了也回宿舍吧。”
“是我把你带来的,我必须把你安全送回去,暖瓶别忘了。”
心还挺细,碗儿想着去拎暖瓶。
约翰伸手将暖瓶拎起:“我也送你。”
原野赶紧把自己那摊归拢一下,用抹布沾了点松节油搽搽手上的油彩:“走吧,抓紧时间回去还得洗洗。”
约翰不紧不慢:“你直接回宿舍就行,我和陈翀就够了。”
原野将抹布扔回原处:“怎的?想甩我。”
“那你愿去就去吧,哪都少不了你。”约翰一手拎着暖瓶一手拉着碗儿往外走。
陈翀拿着一张纸追出门口:“碗儿,这几天抽空把这张表格填了。”
碗儿转过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文学社入社申请表,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几个人说笑着走出楼门。
校园的夜晚真是很静,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偶尔好像听见落叶坠地的声音。星星宛如碎钻一般撒得漫天都是,月亮弯弯的藏起大半个脸。
通向宿舍的路上偶尔会看到急急往回赶的同学。
被约翰拉着手,碗儿感到有点不习惯想抽出手来,拽了一下没拽出来反而被抓的更紧。
很快到了宿舍门口,碗儿向三位道谢,告诉他们明天会按时去画室,三个人跟碗儿摆手离去。
三个晚上基本画好了,第四天晚上学长们约碗儿再来一次收个尾就行,碗儿如约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