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儿开学住校后,懂事的刘丽娟主动要求住到厂子里,理由很充足,工人天天加班到挺晚,住在厂子管理方便,晨曦还能随时抽身离开,不用每天都等工人下班后接刘丽娟一起回家。
晨曦非常感动刘丽娟的善解人意,同时对刘丽娟毫无保留的付出也深感不安,不知道将来该怎样报答她。
刘丽娟从一些零星小事察觉出晨曦对她态度的转变,晨曦的目光中再也找不到丝毫的防范,对她的坦诚却越来越多。在她心里晨曦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喜怒哀乐不言语表,不行于色。对人的感激或憎恨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从他的脸上永远很难看出心情的快乐与悲哀。哪像碗儿整天“对不起”“谢谢”“抱歉”总挂在嘴边。
刘丽娟很满足现状,每天过的都很充实。晨曦对自己的认可让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今天是周日,周一是美国客户朱枭天董事长到来的日子,按计划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好了。碗儿找出一卷红绸子想写个条幅,太岑长不像欢迎词,太高冷显得卖弄,还是亲民一点好。想来想去就写:热烈欢迎美籍华人朱董事长莅临本厂!
翻翻美术字的小册子,挑了一种粗笔画的美术字体,跪在地上认真地写了起来。红底白字非常醒目, 也很大方。写好后站到远处看看效果还行,待晾干后挂到门口。
里间晨曦的办公电话响了起来,碗儿去接电话。
朱枭天带着张秘书按着晨曦留给他的地址找了上来。
这是一栋二层带院子的标准中国式厂房,房檐顶端竖立着高高的牌匾,上写“东盛制衣”。
门卫老师傅听说是找苏晨曦厂长的客户没多问就放他们两人进去了。进到楼里看到的是几间挂着门牌的办公室,楼道里非常洁净,隐约能听见电剪子的轰鸣声,里面应该是裁断,那么二楼应该是生产车间。
朱枭天迅速做出了判断。
直接走向厂长办公室,门开着。
朱枭天走了进去,这是一间面积不算小的会客室。讲究的木纹长条大会议桌被一圈实木椅子围住,木质地板看上去非常有档次。四周墙上挂满了苏晨曦和不同面孔人士的合影,个别照片中会有刘丽娟的身影。会议室整洁安静,装修不俗。里间应该是苏晨曦的办公室。进入眼帘的是碗儿刚刚写完的欢迎条幅放在会议桌上,看着颜色未干的条幅,朱枭天笑了,祖国的变化真是不小啊,像他这样的身份十几年后又能重新回来,大大方方的同国人做生意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年走的时候以为今生今世都要漂泊海外了。
里间传出女孩子娇气的声音:“对,您问问晨曦哥······是······明天有美国客户来,怕没时间接待您,您周二过来行吗?那好,就这样,拜拜。”咔地一声,撂电话的声音。
当碗儿从里间屋子走出来的一刹那,四目相对,朱枭天怔住了。
似曾相识的一张脸,白嫩细腻,凤眼水灵,朱唇圆润,着淡妆。身材高挑婀娜,纯真的容颜散发出一股难掩的出尘之气。
发型不一样,说话的声音能判断出性格也不相同。
碗儿走出里间办公室,看到两位陌生人盯着自己。
前面一位中年人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调格子西装,里面衬着白衬衫,系着领带。高高的个子挺拔稳健,宽额头,皮肤略黑,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精明。
后面一位三十左右岁的年纪,戴着金丝边眼镜,中等身材书生气十足。
碗儿礼貌地问:“请问您二位是······”
“朱枭天。”朱先生边说边指了指碗儿的条幅。
“哦,欢迎朱董事长光临。”碗儿面露笑容同朱先生握手。
“你是苏厂长的······”
“妹妹。”
是兄妹,朱先生若有所思。
“您二位请坐,这位······”
“张秘书。”朱先生介绍。
张秘书向碗儿点头。
“朱董事长您喝茶行吗?晨曦哥还没有把咖啡拿回来。”
“没问题,在美国我也习惯喝茶。”“谁说从美国来就得喝咖啡?”
碗儿被问得语塞。赶紧端出茶具,砌了一壶今年的新茶,顿时满屋子飘香。
“好茶。”朱先生嗅着鼻子称赞。
碗儿进里间给晨曦挂电话告知朱董事长的到来,晨曦和刘丽娟没有吃惊,上海之行已经察觉朱先生的行事作风,晨曦说马上和刘丽娟往回赶。
碗儿给朱先生和张秘书倒茶。
这时,车间主任走进来跟碗儿耳语几句,碗儿小声说:“没看见这里有客人吗?”
车间主任面露难色:“上面已经停工了。”
“嗯······那个。”朱枭天不知道怎样称呼碗儿。
“我叫苏碗儿。”
“哦,苏碗儿小姐,有事你就去忙,我和张秘书在这里喝茶不用陪。”
碗儿不好意思地:“朱董事长,车间出了点小问题,那我去处理一下就回。”
朱枭天微笑点头。
看着碗儿急匆匆走出房门,朱枭天脑子里闪现的是女儿最后留在记忆中的影像,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穿着耀眼红斗篷的小女孩在凌冽的风中瑟瑟发抖······。
碗儿跑上二楼车间,车间主任拿出一条裤子放在碗儿眼前:“现在已经出成品两万条,两个型号。每个型号的腰围都小了6厘米。另有裁剪好的五万条还没缝制。”
“这两万条缝之前校过尺吗?”
“按程序都校过,没发现问题,可缝完问题就出来了。”
“马上从那五万条中抽一条缝上。”
“这两万条的版儿校过吗?”
“校过,没问题。”
“版儿没问题,裁片没问题,却丢了六厘米。”
碗儿把裤里翻过来,瞧了一眼省份,把目光射向车间主任,把钢板尺放到省份上面,车间主任的脸瞬间红了。
“都是按针眼儿缝的吗?”碗儿问。
“都是,要不怎么找不出原因哪。”车间主任小声说。
“制版、裁剪、检查都过来吧。”
碗儿喊过的几个人都聚拢过来,“你们几位谁也没发现原因吗?”
几个人都低头不语。
碗儿深感不安,这些工人是原来国营厂下属集体企业的职工,大部分都是国营厂职工的家属,是国营厂为了安排家属而建的服装厂,平时的任务就是给国营厂职工做些工作服,厂宿舍的床单被罩什么的,没有多少技术要求,更没什么标准可依据,责任心不够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工人的素质问题,企业如果要发展就要有所改变。
车间门外,朱枭天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从心底佩服这个小姑娘,同时也为这兄妹两人捏着一把汗。这么大的一笔单如果出了问题,不要说这兄妹俩兜不住,就连自己也要掉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