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暗界,慕容紫宸从虚空通道中走出,发现他已经身处幽罗鬼城之内,但见——
一江水一弯月,水天相接,了无纤尘。江水曲折蜿蜒,月下波光潋滟,两岸芳草丛生,朵朵鲜花若玉珠闪烁,阵阵清香随风飘散。
“嗯?此处景致是真实存在,非是幻像生成。”慕容紫宸尚是第一次踏足幽罗鬼城,见鬼城内竟有如此美景,还是有些意外。无尽暗界从来没有日阳,慕容紫宸见月正中天,便知外界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之时。他进入无尽暗界已有多时,为防外界发生变故,需尽快完成幽罗鬼城之行。忽闻——
“千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一阵悲凉的歌声伴着忧伤琴音远远传来,歌者声音轻柔分明是个女子。
“嗯?这个曲调,又是度魂……”慕容紫宸随声望去,遥见对岸江畔花树掩映间,有一座重檐翘角的八角亭若隐若现。慕容紫宸略一思量,正待渡水而过,琴声忽止,江中突起一阵白雾,很快将四周笼罩目力难越。
慕容紫宸静立不动暗自戒备以法力护住周身,暗运法眼,果如所料法眼亦是看不穿白雾;就连神识探测亦只见到一片白茫。忽然,慕容紫宸心中一凛,感到一股微不可察的寒意近身,他微一侧身正好避过一枚迎面激射而来三寸冰针,随之身影虚化瞬移数次,又避过数十枚冰针。但闻“叮叮叮”连响,冰针尽皆插入地面和道旁树上化雾而散。此冰针本与白雾同色,来时无影无声肉眼、法眼、神识皆难见,慕容紫宸全凭自身武感躲避。
隐约间,慕容紫宸听见暗处一声娇声怒喝,接着又有数不清的冰针铺天盖地袭来,而且将他所有退路尽皆封死。对方既逼他出手,慕容紫宸亦不推辞,右手两指在身前一划,三道银光剑气激射而出,磅礴剑气将漫天冰针全数逼停在半空并将之尽数斩碎,剑气不停迅疾击向左侧数百丈外江面,突被一股巨力所阻停在江面半空。
慕容紫宸右手两指往前遥指,三道剑气得到他法力加持更具威力,突破阻力疾斩向前,在数声呼喝中有两道人影连闪躲过剑气,剑气直贯江心击穿隐于江水之底的一座法阵阵眼,随之剑气爆散彻底摧毁法阵,产生巨力使得江水狂涌上十丈高天,却突遇某种怪力被静止住并不下坠。只闻一阵粗豪语声道:“好!小辈!吃本帝一掌!”语声中白雾尽散,但见一黑甲留须、相貌英武的中年男子,足踏滔滔江水,掌抱阴阳,将静止住的十丈巨浪浓缩成一颗脸盆大的水球,蕴含丝丝阴寒鬼氛之气,以海啸山崩之威撞向慕容紫宸,其速甚疾,初看还在江面,再看已离慕容紫宸不及一丈!
面对磅礴来招,慕容紫宸面不改色,双手法诀一引,他身侧的江中突起一声龙啸,一条由江水凝聚成的银光水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迎击向水球,二者相撞互相爆散,天空竟出现雪花飘飞的异景,大雪纷扬,久久不止,视线所及之处很快盖上一层薄雪。
见此异景,中年男子面露惊疑,伸手接了一朵雪花,感受着雪的冰凉,看着白雪于手中化水,确信这是真正的雪,目光奇异地看着慕容紫宸,心思莫名。他的身后黑光闪烁出现一名中年书生和一名黑衣少女,中年书生看着漫天飘飞的雪花脸色微变,低声惊呼一声:“鬼域飞雪!竟会是他……”
那少女并未留意他的异状,转目看了看纷扬的雪花,虽然无尽暗界从不下雪,但她却非头一次见到雪景,故对此并不甚在意,一面用法力隔绝雪花,一面怒气盈眉瞪着慕容紫宸。
慕容紫宸表情平静立在当地,遥望着中年男子,心知此人便是冥域鬼帝厉戟天,与他的师傅道宏是同代修士,二人年轻时便打过交道,相互间拼过命也曾救过彼此性命,因厉戟天虽居邪道,心性傲慢狡诈、随性趋利,却从未做过大恶之事,所以他与道宏间并非生死大敌,反而是数万年来亦敌亦友的故旧。只是外界大多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此交情。
冥域鬼帝厉戟天往前一迈步,人已站在慕容紫宸面前,中年书生和少女也跟随在他身后,厉戟天打量慕容紫宸片刻,道:“你就是慕容紫宸,道宏的关门弟子?嗯,果然是绝世之资。”闻听此话,他身后的少女很不服气地怒哼一声扬起头挑衅地瞪着慕容紫宸。
慕容紫宸看也不看那傲慢无礼的少女,对厉戟天拱手一礼道:“慕容紫宸见过前辈。”那少女见被无视,气得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冥域鬼帝厉戟天受了他一礼,对身后的少女道:“虹影,还不拜见慕容掌门。”
少女自幼娇纵,不依道:“爹爹……”原来她正是厉戟天的女儿鬼城公主厉虹影,亦为后辈修士中的名人,5000余岁已是鬼帝后期。
要知道,六界绝大多数修士这个年龄段都才刚进入天修初阶的人仙或魔修的君者境,绝大多数修士都在三万多岁后才能突破到罗天上仙初期或帝者境初期,一万岁以内达到这个境界的初期无不都是惊才绝艳者,更何况厉虹影5000余岁就是鬼帝境后期,更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她难免会骄傲自满,见慕容紫宸不过300多岁就有如此高修为,而且还是古今从未有修士成功达到过的半神境,内心便很是不服气,从一露面便一直满是挑衅地看着他。
慕容紫宸完全无视她的挑衅和无礼,听她声音娇横,正是朝他发冰针的人,却非先前弹琴的歌者,遂有意无意向对岸的八角亭看了一眼,想那女歌者应该还在亭内,不知她为何会弹“度魂”调,与度魂原主以及月泷笙娘有无关系。
那鬼城公主厉虹影以为慕容紫宸在看她,白了她一眼,轻声嘟哝一句:“看什么看。”
她的话语虽轻,在场之人却都耳力甚佳,厉戟天明显很溺爱这个女儿,对她的无礼蛮横并不训斥,下丰都也装作没听见,慕容紫宸也不往心里去,甚至都没正眼看她一眼,让厉虹影心中更是恼火。
厉戟天亦无视了女儿的无礼,对慕容紫宸道:“本帝知道你的来意。但我若告诉你,我鬼城与樊岳之死、陆清君之伤都无关系,亦未抓走离火天任何一名死者的元神,离火神炉亦非我城所盗,你可愿相信?”
黑渊魔界,封疆魔宫。
战狱高坐宝座观看着手中卷轴久久不语,卷轴上虽只廖廖数字,却牵涉到六界正邪各派。
“无瑕界主,你是要让我与整个天下为敌吗?你当真只是化外隐士,从不参与六界争斗吗?以你之修为与计谋,若真有心天下,六界无人能挡,却甘愿隐于雪界,究竟有何目的?……”
战狱正想着,欲海孽道走近殿内,道:“神皇。”
战狱收回思绪,道:“查出来了吗?”
“慕容紫宸的女徒名叫玉鸣凤,是他从神魔战域带出来的,并非玄黄古陆之人。而且她原本是……”
“是什么?”
“她原本是神皇度半神劫的祭品之一,由魔夕儿和魔刺儿从凡界一个偏远的小世界抓来,不知为何被她逃了出去还遇上了慕容紫宸。”
“嗯?魔夕儿和魔刺儿呢?”欲海孽道不提,战狱还险些忘了这两个小角色,方才想起外派之人都按期回来,这两人却至今未回来复命。
“这……他们二人损毁了一艘虚空宝船,畏罪潜逃了……”
“什么!”战狱大怒,整个宫殿都似乎在颤抖,欲海孽道目中微微色变,沉声道:“神皇息怒,我已查清他们的藏身处,派人去捉拿了。”
战狱怒容稍敛,察觉到殿外智多罗的气息,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殿,道:“智多罗,你有何事?”
智多罗忐忑不安进得殿来,拜道:“神皇,有件事一直没机会向你禀报……”
“何事?”
“神皇往离火天那日,少主夜寒被楚飞烟劫走了。”他战战兢兢把话说完,发现战狱并不如预期般火冒三丈,心中纳闷,偷偷抬眼瞧去,却见战狱神色平静,还拿起座旁的酒杯喝了口酒,道:“楚飞烟,带走吾之驯狼,你就以为他会任你安排?哼!当心遭受狼之反噬。”
闻言,智多罗心生寒意,想想夜寒的为人果如战狱所言,他同楚飞烟在魔界共事近万年,关系一直不错,不由替楚飞烟担心起来。
午时,南明离火天,慕容紫宸所住院落——玉清小筑。
昏迷了大半天,玉鸣凤总算醒了过来,她原本不会昏迷这么长时间,是慕容紫宸担心她进阶过猛,身体留下暗伤,才延长她的昏睡时间,好让体内真元自主运行调理筋脉,并让她的身体在睡眠中得到充分的休息。
玉鸣凤醒来后,发现她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房内一个人都没有。脑中闪过昏迷前的情景,一骨碌爬起来道:“师父。”她记得慕容紫宸前来救了她,可师傅现在去哪了?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心中一阵惊疑,于是下床刚来至外间,便听火无咎嚷嚷道:“紫宸兄弟,我把柳执令请来了。”
玉鸣凤心中一喜,打开房门第一眼便看见站在院中绿树下的慕容紫宸,他右手里捏着一团指甲盖大的银色光点,玉鸣凤认得那是仙音传信。她见慕容紫宸正在沉思便不打扰他,站在门口悄悄看他,发现他与以前有些不同,穿着紫衣,虽然表情还是清冷冷的,却让人感觉没那么难接近了。她想着想着,不觉有些出神,傻傻地盯着慕容紫宸。
慕容紫宸察觉到她的气息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玉鸣凤立时警醒,不知为何心中慌乱,耳根有些发烧,低头叫道:“师……师傅……”
慕容紫宸面无表情朝她轻轻点点头,收了仙音传信,看向小院圆门处。玉鸣凤松口气,迅速调整心情,一路小跑到他身旁,正好火无咎领着一名身着水墨齐胸儒裙的女子从圆门进入院内,玉鸣凤知这女子是上界九天中的御龙天严法殿战部执令柳宛柔,正猜想师傅找她来的原因,便听火无咎咋呼道:“紫宸兄弟,柳执令来了……”转眼见到玉鸣凤,惊喜道:“小凤儿,你醒了!”一闪身冲到她面前,道:“小凤儿,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玉鸣凤知它担心自己,道:“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见火无咎目含怒意又待开口,她直觉到不妙,赶紧上前几步朝着柳宛柔行礼道:“晚辈玉鸣凤见过柳仙子。”顿了顿,眼睛亮闪闪地接道:“我听师傅讲过,仙子曾亲手抓过许多六界重犯,是有名的仙捕,我很佩服你这样的女中豪杰。前几次见面一直没机会向仙子问好,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火无咎见状只得将到口的训斥之语咽下肚去,咕哝一句:“等下再找你算账。”就地趴下理起鸟毛来。
柳宛柔亲切笑着,温和地打量着她,道:“好俊俏的姑娘,嘴甜又机灵,真讨人喜欢。”拉着她的手走到慕容紫宸面前欠身一礼,道:“不知慕容掌门找我前来有何要事?”
慕容紫宸道:“找柳执令前来是因煅魔天罡重现,势必会牵扯出沈鹤仙当年旧案。我听闻令尊当年曾负责侦办沈鹤仙杀害其门下弟子以及帝太清的案件,我想调取详细卷宗,不知可否?”
一旁玉鸣凤和火无咎闻言,俱皆心中一动凝神静听他们谈话。
“这……”柳宛柔一怔,道:“沈鹤仙之案当年俱已查证属实,他确是因魔神诅咒而堕入魔道,犯下累累罪行证据确凿,慕容掌门为何还要再查?”
慕容紫宸道:“非是我怀疑贵派的能力,实是我想详细了解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家师退隐前亦曾叮嘱我,让我在适当的时机重查沈鹤仙当年案件。”
柳宛柔道:“既是道宏前辈嘱咐,我派定当遵从。”说完走至一旁,扬手发出一封仙音传信,道:“我已传信派中,两天后便会有人将详细卷宗送来。”
慕容紫宸道:“已有十余年未见两位百里道友,不知他们可安好?”
柳宛柔道:“清绝师兄尚在闭关,清云师兄数年前便外出游历,行踪不定却也安泰。”
慕容紫宸目光一闪,道:“今日多谢柳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