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老姜头收心展绝技，小乾坤瞒天炼鬼魂
临近了那座黑色的方台，一阵阵的阴风吹得人头骨森寒。在那些足有成人小腿高的白色蜡山上，一朵朵如豆的光影将每一张接近它的人脸晃映得灰白惨淡。
“这……这不会突然又蹦出个啥吧？”一个龙家的保镖喃喃低语。他的声音很小，但配合着眼前这落针可闻的诡异气氛，他的话还是传到了身边几个人的耳朵里。
恐惧有时候就像是病毒，可以传染给别人！那几个人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本就迟缓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更加僵硬了，握着工兵铲的手心里不自觉得都冒出了丝丝的冷汗。而就是这几个人的细微变化，一下子又感染到了更多的人。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经历之前的种种，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疑神疑鬼的。他们握紧了手里的家伙，前行的脚步逐渐变得迟滞，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了后退。
“怎么回事？”龙大彪受了伤，山子自然成了这些人的老大。他拽住了身旁一个正在后退的汉子厉声问道。
被山子这么一拽，那人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知道，大……大家都在退，所以我……我……”
那人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山子非常恼火，“废物！白跟着龙爷混了那么多年！”说着，他一脚就踹在了那人的屁股上。
就在山子还想动手的时候，他的手却被一个人给拉住了。回头一看，拉他的原来是姜老头。只见姜老头冲他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亲手扶起了那个被他踹倒的汉子，说道：“孩子，起来吧。这事儿不怨你。”
紧接着，他又提高了声音，向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大家听着，都不要害怕。这里就是重华那个东洋死鬼平时杀生害命、祭魂炼鬼的地方，所以怨气会比较重，影响到每个人的心里会害怕是正常的。但你们放心，我保证这里没有鬼，只是怨气重了些。”
说着，姜老头又掏出了一个小口袋，“下来时我让大伙儿都带了些朱砂粉，大家用手指沾一些抹在自己的眉心，这样可以起到宁心定神的作用。”说完，姜老头顺手就沾了一点儿朱砂粉，抹在了那个被山子踹了一脚的汉子头上。
“怎么样？心里还怕么？”说话时，姜老头满面慈祥，看着还真有那么一点儿高人的气度。
“诶？！”那人惊叹了一声。说也奇怪，被姜老头这一指点在了眉心，他刚刚还突突乱跳的一颗心，立马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姜大师，我现在感觉心里踏实多了，您这个法子还真灵，谢谢您！”
看到这个办法真的管用，马上就有许多人也照着做了起来。但也有很多人在刚才鸟居倒塌的慌乱中，把手里的朱砂粉都撒光了。其中一些聪明的就赶紧凑到了姜老头的跟前，说道：“姜大师，我的朱砂刚才用完了，麻烦您给我也来来。”
这些人的心理也很好理解，因为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怪事，眼下他们对于这个姜老头已经产生出了一种盲目的信仰。但如此一来，很多人就有样学样。一时间，姜老头就被二三十人给围了起来。出奇的是他并没有嫌麻烦，而是微笑着有求必应。在一旁的姜玄看着他爷爷这一邀买人心的举动，心里也不由得是暗挑大指——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在姜老头的话里有一点是真的，重华真的在这里炼过鬼。而这些蜡山的布置也正是来源于那卷《尸蛊研甄》中的一个禁法，叫做——烛影锁魂禁。姜老头能记得这个禁法，恰恰是因为它是配合着姜玄手里的那个“魂煞葫芦”一起使用的。
那天在姜家的院子里，重华从魂煞葫芦中放出了许多的鬼物，他们正是来自于这座“烛影锁魂禁”。那些白色的蜡山并不是由普通的蜡烛烧化后堆叠而成的，它里面混合了三种油——蜡油、尸油和人油。然后在用秘制的草药熬制后，重华在里面困锁了许多的残魂。
人有三魂，当人死后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则受执念的影响，会驻留在人间，多受子孙的香火供奉，荫庇后人。年深日久，这一类的人魂由于护宅有功，又鲜有为恶的行径，多会积累善功，修炼成有一定法力的精灵。
换句话来说，这一类的人魂是依靠着别人的记忆而存在的。然而，天地有生灭，世事本无常。当不再有人记得他们的时候，也就是这些人魂该消散的时候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魂力会被渐渐地削弱，意识也会慢慢地模糊，由完整的人魂逐渐地蜕变成残魂，最后完全地消散掉。就像是再经历一次死亡的威胁，本能的畏惧会促使这些残魂的情志产生极其复杂地变化，他们怨恨、他们愤怒、他们恐惧、他们贪恋……诸多的情绪最终汇聚成一种——戾气！
重华把这些可怜的残魂锁禁在了那些蜡山之中。通过日夜的煎熬，他们的戾气会愈发得深重。那日重华为了对付姜老头他们，把此地所有困禁的残魂都带了过去，所以整座地**也只留下了那只“沙鬼”看家。不然，姜老头他们一旦来到这里，在姜家血拼的一幕，此刻就会重演。
说起来，也真是重华倒霉。为了炼化那口血棺中的尸王，他的八只恶鬼式神都不在身边，否则他是绝不会动用那些残魂的。那些残魂虽说戾气深重，但除了能暂时乱人心智，事后让人大病一场外，其他的几乎是一无是处。毕竟只是生人三魂中的一魂，还是残缺不全的。在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或是受到生人阳气的不断侵袭后，这些残魂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消亡。他们的真正用途其实是被当作饲养恶鬼的饵料，供那些刚刚被魂煞葫芦培养出的新鬼食用。
新养出的恶鬼通过吞噬残魂来滋养本身的戾气，而且由于魂力较弱，自身意识都很模糊，所以吞噬这些残魂基本上不存在被反噬的威胁。而重华之所以要在这里养了那么多的残魂，为的就是在这禁法的中心，那座黑色方台上的东西。
姜老头带领着众人走近了那座黑色的方台。那是一座仅有一米来高，用黑土堆砌成的四方形台子。所有人临近才发现，在那座土台的外层，此刻居然弥漫着一层球形的薄烟。这些烟气很淡，如果不是离得很近，一般人还真不好察觉。
透过那层烟障，土台的正中并排摆放着两道用红布遮着的牌位。左边的牌位前有一捧土，里面似乎还埋了什么东西，露出的一角黑乎乎的。右边的牌位前也有着一些土，不过那土已经散开了。在其上半尺高的位置，竟然还凌空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草人。草人的头顶心被人用钢针钉了一张黄符，五条细铁链锁住了它的四肢和脖子，下面还分别坠着五个铁秤砣。
在这些东西的前面是一个香炉，三根燃香荡起了轻烟袅袅。但说来奇怪，这烟刚飘出去不到三尺，便会自行回转，只是数个盘旋间，就形成一个淡淡的烟球，囊括住了整座土台。
看到了这三支香，姜老头与姜玄不由得相视一笑。这东西他们在重华的笔记里读到过，叫做“隐魂香”。
人死魄散魂离去。由于天魂本是先天之物，即便是功力再高深的炼鬼大家，也是难以拘禁、收取的。故而世间所传的炼鬼之法，多是以拘困、融合人的地魂与人魂来炼制鬼物。然而当人死之后，如果一个人的地魂长时间不见于阴籍的话，就会有地府的阴差来到阳间索拿。而隐魂香就能起到很好的隐藏作用，使得寻常的地府阴差很难找到这一缕地魂的气息。
“姜大师，这烟怎么这么奇怪啊？”山子看着那缥缈的烟球，迟疑地问道。
“那三根香是隐魂香，这烟是隐魂烟。”
“‘引魂’！？引什么魂？这烟不会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听了姜老头的回答，山子顿时紧张了起来。
“是遮隐的‘隐’，不是招引的‘引’。黑土方台喻地，白雾轻烟喻天，正所谓天圆而地方。重华布置的这个小天地，为的就是颠倒阴阳，隐瞒阴司地府在此炼鬼。炼鬼是一件很损阴德的事，因为它打破了阴阳两界的秩序。所以这种事一旦被阎罗王知道……”说到此，姜老头故意拉了个长声，拍了拍山子的肩膀才继续说道，“相信我，那后果你是不想知道的。”
“嘿嘿，我……我不听了。”山子讪笑着连连摇头。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指着那团烟问道：“对了！姜大师，那俩孩子的魂儿不会就在那里头吧？”
“八成就在里面。”姜老头看了看那团烟，点了点头。
“那……那咱们……咱们……”山子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他用手比划了好一阵才说道，“咱们……怎么把他们……弄出来呀？”
“万幸他们俩还都没断气儿！不然，光撤香的这个环节就能麻烦死。”说着，姜老头迈步走到了那土台前。他俯身向着那台上的两道牌位拜了四拜，然后突然起身，右手结了个剑指在那个盛着朱砂粉的小口袋里一划。紧跟着，食中二指以左右中的顺序，依次快速地掐断了三根香头儿。
姜老头的这一手儿玩的干净漂亮！在他收手的一刻，三粒还冒着火星的香头儿被他齐刷刷地夹在了指缝里。只见他挥手一甩，三粒香头儿就被他倏地砸在了地上。在溅起了数点火花之后，马上就熄灭了。
“好！”也不知是谁当先喊了声好，紧跟着就有一连串的喝彩声和鼓掌声响了起来。姜老头听在耳中、看在眼里是暗暗地得意。打年轻起，他就靠着这手儿掐香头儿的功夫装“出马仙”，算来今年都快七十了这手儿功夫还是那么纯熟。
香头儿被掐灭，姜老头又看向了那尊香炉。铜制的香炉有成年男子的两个拳头大小，里面盛满了没剥壳的稻谷。那三支被掐灭的隐魂香就插在这些稻谷上。
姜老头刚把香炉搬到了一边，山子就走了过来，说道：“姜大师，您看我能帮啥忙么？”
“哟，怎么？你也想学学我这手艺？”
“嘿嘿，不是。我是真佩服您，您跟那些骗人的大师不一样，您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所以，您有空儿时能不能也教我两手儿啊？”
“好说。”说着，姜老头就从兜里拿出了一块红布，“给你一个机会，把左边那堆土和里面的东西包在这块红布里。注意！千万别让里面的东西离了土。”
“那里面是什么？”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应该是你家小少爷的一道魂儿。”
“魂儿！”听了姜老头的话，山子刚迈出去的腿立马就缩了回来，“那……那……那它……它……”
看到山子这副吃惊的表情，姜玄赶紧从他那颤抖的手里接过了那块红布，说道：“喂，山子。你是不是想说，既然是魂，那它怎么会被埋在土里呀？”
“啊？嗯！”看到姜玄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山子感激地连连点头。
“土里埋的是魂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里面装的应该是小涛的地魂。”姜玄说着，把那块红布又递给了山子，“这回你可拿好了！这是裹魂用的净布，千万不能掉在地上沾了凡土。”
“为啥？那上面不就有好多土么？”山子接过红布问道。
“那是‘坟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坟头土。”
“坟土？有啥用？”
“坟土的作用很多。简单说吧，人住家里，鬼住坟里。这坟土就给鬼魂一种家的感觉，让他们安心。明白了吧？”
“哦。”山子点了点头，但看着那堆土他还是有些“狗咬刺猬——没处下嘴”的感觉，于是略带歉意地说道，“那啥，那……那还是您来吧，小姜师傅。”
“唉，好吧。”姜玄上前，先将那块红布盖在了那堆土上，然后顺着那布的四角开始往中间拢那些土。当把土都拢好后，他双手切住了布的左右两个角，然后顺势往上一捧，再往下一翻，那些土连带着土里的东西就都被他兜进了红布里。系上了四个角，一个红布包就包好了。
弄好后，姜玄又拿起了左边的那道牌位。他也不去揭开那上面蒙着的红布，就把它顺势也插在了那个包着坟土的布包里。
装好了牌位，姜玄却发现在那牌位基座的下面，居然还扣着一个仅有半寸来高，两寸来长的金属小盒。它的表面斑斑驳驳的，似有烧过的痕迹。姜玄刚要伸手打开它，却被一旁的姜老头给拦住了。姜老头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明白了他爷爷的意思，姜玄把那小盒也塞进了那个红布包里。
“好了，终于弄好了一个。”姜老头见一切都很顺利，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但回头看看那个还飘浮在半空的小草人，他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唉，剩下的这个可就不好弄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