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毕竟是御医,开了些药蓝芷沫第二天就退了烧,又在音宁宫躺了两天,身体也差不多缓了过来。
因为凌苍苍回宫的原因,音尘熙回军营的事也暂时推迟了,等蓝芷沫病好的差不多了,凌苍苍便吩咐着在音慈宫里置办了次家宴,权当给音尘熙送行。
奇怪的是,先前废后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宫里其他的人都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对蓝芷沫的态度没有任何的变化。蓝芷沫想着大概是凌苍苍回宫,音尘绝碍于太后的面子所以就搁下了吧。
眼眸垂了垂,算起来自打那日书音房的不欢而散,也好些日子不曾见过音尘绝了吧,从前时候几日不见从没觉得哪里不妥,现在竟发现原来几日不见可以发生这么多事情。
想来所谓家宴,该见的还是会见到。
说起来是家宴,其实就是凌苍苍跟音尘绝三兄妹还有蓝芷沫,凌苍苍不是个喜热闹的人,不过是许久未回宫,又得知音尘熙要走,才一直想要着聚一聚。
“你这孩子,怎么刚回来就要走?你回来这些日子也算折腾,就不打算好好修养修养?”开宴前的闲聊里凌苍苍还是忍不住说了音尘熙两句,纵然音尘绝与她素来生疏,可音尘熙向来体贴懂事,与她到也算得上是母子情谊。
音尘熙闻声温润一笑,“皇兄先前把我养在宫里那么长时间,早就修养够了,我天生就是个坐不住的命,还是军营的生活适合我些。”
凌苍苍只能无奈的叹口气,“罢了,你若想去哀家也拦不住,只是记得要常回来看看。”
音尘熙含笑应了几声后,凌苍苍又把头转向了一旁的蓝芷沫,“蓝儿,你前几天受了凉,身体可好些了?”
蓝芷沫也是乖巧的点点头,“多谢母后关心,臣妾好多了。”
一旁的音尘柔闻声拉起凌苍苍的手“告状”道,“前几天皇嫂烧得厉害都不传御医,一开始还不让我去呢!”
“你这孩子,”凌苍苍顿时眼神焦虑,“怎么能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呢…”
蓝芷沫连忙吐吐舌头,也上前拉住凌苍苍的手软声说道,“我这不是好多了嘛,再说后来御医也来瞧了,隔天就好了。”顺带着也扭头安抚了一下音尘柔,“说来得亏尘柔给我召来的御医呢。”
音尘柔的确吃这一套,立刻一副我是功臣的样子,“当然了,皇嫂病得那样厉害,可真是担心死我了,赶紧跑去把御医抓来了呢。”
其实是跑去玄音宫求助音尘绝了,当然音尘柔没敢说,音尘绝吩咐了让音尘柔说是她命令的御医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音尘柔还是听了话就这样跟蓝芷沫说了。
“你呀,”凌苍苍刮了刮音尘柔的鼻子,一脸欣慰,“柔儿现在也是越来越懂事了,贴心的紧呢。”于是三个人都互相笑笑,音尘熙也在一旁笑着看,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朕在门外就听到了笑声,也不知何事让母后笑得这样开心?”音尘绝的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蓝芷沫后背僵了一下,然后缓缓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屈了屈膝,“臣妾参见皇上。”眸子低垂,没有抬头。
音尘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喉结滚了滚,还是淡淡的说了句,“都说了今儿是家宴,不必拘礼了。”
音尘柔见状,也忙起身,上前抱住音尘绝的胳膊笑到,“皇兄来迟了,过会儿可要罚酒哦。”
音尘绝迁就的笑笑,应了句好。
凌苍苍也察觉出了帝后二人的异样,不便多说,也只得笑笑吩咐一旁的宫人,“既然皇帝来了,那就开宴吧。”
桌子摆好,因为只有五人,便上的大圆桌,按着辈分音尘绝挨着凌苍苍坐下,蓝芷沫本准备挨着凌苍苍另一边坐下,但是凌苍苍见状摆摆手,“让尘熙坐到哀家这边来,他明儿就要动身走了,哀家想多看几眼。”
音尘熙也是懂了凌苍苍的意思,上前握住凌苍苍的手,“母后都这么说了,儿臣也承蒙母后挂念了。”抬头朝蓝芷沫笑笑,“皇嫂还是坐皇兄旁边吧,臣弟也想多陪陪母后。”
蓝芷沫看到了音尘熙眼中有安慰,吞了吞气,也立刻做出懊恼的一笑,“母后说得极是,是臣妾疏忽了,臣妾这就自罚一杯,也算是给尘熙送行了。”
说罢便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朝着音尘熙举了举,随即一饮而尽,然后端着笑拿着空酒杯坐到了音尘绝的旁边。
感觉到身边有道深沉的目光投来,蓝芷沫继续挂着笑,没有转头。
一场家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过去了。
结束后凌苍苍觉得乏了想要小憩一下,也就没有再留着他们。蓝芷沫出了音慈宫,想着这几日卧病一直闷在自己宫里,也有些时候没出来透透气,便绕去了御花园。
已经是四月底了,桃花开得正旺,到处一片粉嫩的模样,一阵微风吹来枝头簇挨着微颤,宛若情人间的低语呢喃。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蓝芷沫叹了叹气,对着这满园春色却念出了这么一句诗。
身后忽地有人轻笑,“园子里景色这么生机,皇嫂倒感时伤怀起来了。”
蓝芷沫转过身,“尘熙?”
音尘熙缓缓走上前,也没有挨得很近,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还好吗?前两天病了?”
“只是发了点烧罢了,早退了。”蓝芷沫撇撇嘴,她这生一趟病,多少人问候啊。
音尘熙也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这生了病死活不愿意去医院的老毛病,到了这儿还是没改。”
一声轻笑,蓝芷沫朝他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也会跟其他人一样,以为我因为谁谁谁跟自己过不去呢。”
“你倒不会做这样的傻事,”音尘熙顿了顿,又有些苦涩的说道,“不过有时候比这更傻。”
“……”蓝芷沫低低头,一时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扯开了话题,“真的要走?想清楚了?”
“嗯……”点点头,“虽然我也很想继续在这宫中为你保驾护航,不过好像待在这里反而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误会,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音尘熙耸耸肩,“你总是这样,决定好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不想有其他瓜葛的人,也拒绝过多纠缠。这样也好,不过要是哪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带你离开。”
蓝芷沫笑着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感动之类的矫情措辞,她跟熙成宇对彼此的意义,无论如何都是不一般的,也就没什么好再多说的了。翻了翻眼,调侃道,“这种时候,本来该给你一个巨大的拥抱的,可是在这里,鬼知道又会带来什么恶劣影响。”撇撇嘴,蓝芷沫还是拍了拍音尘熙的肩,“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多联系。”
说罢又在心里哀叹道,还是有微信的年代联系方便。现在只能飞鸽传书。
“嗯,你也是。”又看了蓝芷沫一眼,音尘熙后退了几步,抱拳道,“皇嫂多保重,臣弟告退。”
盯着音尘熙的背影怔了几秒,蓝芷沫有点感怀,这下这宫里真是真正与自己互相了解的人都没有了。天知道她跟熙成宇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可是,如果真的能回去,她会如何选择呢,音尘绝,会舍不得她吗?而她,真的能毫无挂念的离开吗?
吸了吸鼻子,蓝芷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准备离开,一转身却发现了站在那里的音尘绝,看着她目光里有道不明的情绪。
“为什么不跟他走?”音尘绝想到刚刚蓝芷沫看着音尘熙孤寂落寞的样子,心里更加不明了。
蓝芷沫怔了怔,随即一笑,“皇上这听墙角的毛病,可不是个好习惯。”说着面上却还是行了一个参见皇上的礼。
“朕…”音尘绝一时也难以反驳,诚然他只是凑巧路过,但听了他们的对话,也是不争的事实。沉默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尘熙他,对你用情至深。”
“皇上对自己的弟弟想必也是。”本来想好对音尘绝的态度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礼貌疏离就好,可是接连说出的两句话都忍不住带着刺儿。
音尘绝愣了愣,吞下口中弥漫的苦涩,干干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蓝芷沫本来想说,你都听了刚刚的对话了不知道吗,但是实在累得慌,不想再惹什么岔子,所以只是礼貌的点点头,“臣妾感觉好多了,有劳皇上费心了。”
“嗯…”
一时两两又静了下来,就在蓝芷沫准备走的时候,音尘绝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添了一句,“你病刚好,身子还虚,刚刚不该喝那些酒的。”
音尘绝,所以你现在是想怎样?忽冷忽热?明明先前还对我那么残忍,现在又跑来做这种无谓的关心?愧疚吗?
蓝芷沫只觉得有些好笑,指甲往指腹里嵌了嵌,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臣妾谨听皇上教诲。”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音尘绝留在原地,回想起今日种种的疏离有礼,竟要比先前什么都没发生前凌祉蓝的那些冷淡还要教人疼痛些。年轻的帝王面上露出了一副带着苦痛的茫然失措,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清明。
他试过放她走了,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既然她决定了留在他身边,那剩下的,交给他来做就好。
蓝芷沫回了音宁宫,只觉得心情烦闷得很,想到音尘绝的那句不该喝酒的看似关心的话语,更是心绪乱的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带点赌气的成分,这种时候更想要来点酒。
“沁儿,拿俩壶酒送我房里来。”
“是的小姐,”沁儿刚要转身,突然反应过来,“啊不行啊小姐,你怎么能喝酒呢,你的风寒可才刚好啊!”
“我这几天已经不吃药了,病也早好了,无碍。”蓝芷沫抚了抚额头,“我心里烦,给我拿点酒来吧。”
沁儿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家小姐应该是今天遇到皇上所以心里不舒坦,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听蓝芷沫的拿了酒来,再替蓝芷沫掩了门,准备过会儿等小姐冷静下来再替她熬碗醒酒茶。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每次一喝酒蓝芷沫就会想到这句话,可是即使如此,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喝下去。“酒的味道真是一点都不好,可是这种胃里翻腾的感觉,却偏偏特别能自我治愈。”蓝芷沫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这古代的琼浆可不是度数低弱的鸡尾酒,平常宴席上意思般的喝几杯也就罢了,像这么个当饮料似得往嘴里灌,想不醉都难啊。
于是当音尘绝踏进蓝芷沫的里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倒在桌子旁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说着胡话的情景。
音尘绝好看的眉毛立刻就皱得紧紧的,一个快步上去,就夺过了蓝芷沫的酒壶,“怎么喝这么多酒?”
莫名其妙的被夺了酒,蓝芷沫眯着眼睛就要够音尘绝手里的酒壶,“拿来,我还没喝够呢!”
“别喝了!”一把把酒壶搁在桌上,音尘绝一抬手将蓝芷沫够着乱动的双手钳制住,言语中不免有些恼怒,“你病刚好,都说了不能喝酒,这会儿怎么还喝这么多,你不要命了吗?”
被音尘绝的语气一触,蓝芷沫又喝不得酒,顿时炸毛道,“你谁啊!凶什么凶!干嘛说我?”
“……你喝醉了,”意识到这女人是喝醉了在耍酒疯,音尘绝扶着蓝芷沫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先喝点水。”
蓝芷沫懵懵懂懂很是听话地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然后便低着头呆在那里盯着水杯一言不发。
“……皇后?……蓝儿?”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音尘绝正想着是不是蓝芷沫醒酒了不愿意搭理他,刚想伸手把她的脸挑起来,就看到蓝芷沫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氤氲着水汽,满脸委屈的表情,“你们都凶我,那个臭皇帝也是,今天还说我,不让我喝酒我就偏要喝!”
在愣了两秒之后音尘绝才反应过来蓝芷沫口中的“臭皇帝”是谁,一时有些无奈,但口气还是放软了些,“好好好,我不凶,喝酒伤身体,乖,不喝了。”
但蓝芷沫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用着软糯的声音软软的继续抱怨,“那个臭皇帝真讨厌,对我一点也不好,老是欺负我,莫名其妙就对我冷冷淡淡的,生病了都不来看我,还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扬言要废了我……”
蓝芷沫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委屈,软软的却万分难受的打过音尘绝的心,“原来这些你都记得清清楚楚……”
蓝芷沫抬着头,睁着朦胧的双眼看向音尘绝,口中断断续续“你说……那个臭皇帝是不是很可恶……”
“可恶,他最可恶了。”音尘绝抬手揉揉蓝芷沫的脑袋,把她揽入自己的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蓝芷沫被一下子拽入一个温软的地方,觉得很是舒服,她心安理得的往里面又凑了凑,软绵绵的声音再次挨着胸口闷闷的飘出,“可是明明他那么可恶,我还是好喜欢他呀怎么办……”
音尘绝感觉自己像瞬间被什么击中,立刻推开怀中的人儿,生怕自己听错了般扶着她的肩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突然被带离了那个觉得很舒服的地方,蓝芷沫显然很不开心,噘着嘴幽怨的盯着音尘绝的胸膛还是要继续往里面凑。
音尘绝却不愿意就这样放了她,摇了摇着她的肩膀非要问个究竟,“你刚刚,说你喜欢谁?”
被摇了几下肩膀,蓝芷沫顿时觉得难受,一下子挥手打开音尘绝搭在她肩上的胳膊,眉头轻皱,声音也带了些恼意,“哎呀我都说了是那个臭皇帝啦,我就是爱他怎么了,你这个人烦不烦啊!”
音尘绝只觉得自己面前连续积压了若干天的灰暗一瞬间就被撩开,露出了白昼一样的光亮,从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美好过,他的皇后,有朝一日,竟然说爱他。
“蓝儿,我很高兴……”即便是朝堂上口若悬河的帝王此刻也激动的语无伦次,盯着眼前因为醉酒而两颊绯红眼神迷离的人儿,一瞬间只想把她融入骨血好好疼爱。“……我也爱你。”片刻,才挤出这一句万分坚定的话语,音尘绝微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他朝思暮想一度以为就要失去不得的爱人。
门外,端着醒酒茶准备送进来的沁儿看到这一幕,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家小姐,这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