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睡在外边,身上起火了。她突然被火烧醒,忙立即推醒女孩。大火已经封住了门,那古急忙捡起一个带火的木棍捅开窗户,把女孩推了出去,自己也从窗中窜了出来。就在这时,烧着的房架呼隆一声塌落下来,四溅的木棍、杂草和火浪爆炸着到处飞扬。室外廊厅的屋架也随着倒塌了,一根折断的檩木从高处飞下,重重地从后面砸在那古的头上。她被砸倒在厚厚的雪地中,头上、嘴中流出了一滩鲜血。
女孩惊呆了,吓得大哭起来。但她很快便扒开雪堆,连跳带爬地过去,搬起那古身上的木棍,扒开那古头上、身上的雪,露出她的脸来。她搬不动那古,大哭着喊起:“救命!”
喊了半天,才发现这里没有人能听到。便起身,向山下爬着跑出去。雪太深,她跑不动。便倒身在雪上滚,滚到山下风口处。雪少了些,她站起身来向马路上跑。马路被雪埋上了,没有行人走路。她又向大河跑去,还是没有行人,她急得大哭起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发现顺着河的下游、南面的方向,在河的冰面上有人用冰滑子向这边滑过来。她急忙迎上前去,跪在地上高喊着:“救命啊!”
那人早已经发现右前方山坡上浓烟滚滚,正飞速地滑行着。那人见女孩求救,不及细问便飞奔上山。原来,他就是大将军伊莫的儿子伊里。是从松花江边的兵站,回王府来送信的。
伊里已经知道那古在仙人山这个地方出家修炼,偏又在这次回来送信的途中遇上了这样的事,便心急如焚地奔到山上。
房子已经烧光,还冒着浓烟。那古满头满脸都是血迹,趴在雪堆中不醒人事。伊里把那古抱起来,见她还有活气,估计是伤在头上。忙把她背在身上,甩开脚步飞一样地向山下滑去。半路上,对迎面过来的女孩喊:“快回惕稳府”,便直向城中驰去。
回到惕稳府时,那古面无血色,微有气息。全府上下惊得四处忙乱,求医找药,请神问卜,只要想到的事情就都办到了。又派人出去,接回那个小女孩。那古冻僵的身躯渐渐缓和过来,她的胸口开始有了起复。鼻中呼吸也强了许多,却一直昏迷不醒。
狄鲁从王府回来,还请了王府御医来为那古看伤。萨满们还在为那古跳神,铃声鼓声不绝于耳。御医进到里面为那古看视,狄鲁谢过了坐在客厅的伊里,也进里面看那古去了。
御医对他说:“后脑的伤很重,要好好地看护,别的伤不要紧。”
然后开了些虎骨、红花之类的药方,还说:“要有虎骨,最好是虎的头骨。把它研碎了,一边内服,一边外用。” 又嘱咐些如何看护的方法就走了。
狄鲁送走了太医和伊里,对夫人说:“那年那沙给的老虎有很多虎骨,都留着没有?”
夫人说:“这些东西还能丢了?都留得好好的。” 说完便让人去找老虎头骨。
女古闻讯赶过来看望,那古母亲哭着与她说:“那古的命咋这么苦哇。”
女古说:“妈妈别着急,这也许是天意,那边山上的房子烧了,那古就得回家来。许是那古的难满了,过了这一劫就好了。”
老夫人说:“但愿象你说的这样,感情好了。”
狄鲁在旁掐指算来,从那古上山那天起,到因火被伊里救下山这天止,恰是八八六十四天。正应了老道长所说“八八道缘”之语。
他点头对她们说:“真是凡事都有天定,不由人们争究一分。”
狄鲁打发管家分派人研磨虎骨,去买红花,按方抓药。
女古说:“我舅舅去年从辽国带回些红伤药,还放在家里没用,我去取来。”
伊里家也派了人来看望,惕稳府中闹闹轰轰,把狄鲁老夫妻累得腰酸腿痛,坐在那古的身旁唉声叹气。
女古拿来红伤药为那古敷在伤口处,又和那古家人一起为她研磨虎骨、煎药,伺候那古。
两天后,那古醒了过来,但四肢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众人,眼中流出泪水,女古陪着她哭,众人都跟着伤心。
又过了二十二天整,那古才算能够说出话来,但是四肢还是不能动。要是从她说话的时候算是那古重新生活的开始,那么这二十四加上那六十四,又正好应了老道长所走的那八十八步。狄鲁一家人惊叹得直呼:
“天意,真是天意。”
在过去的一年里,女古整天在心绪纷乱的盼望中渡日,从早到晚上,掐着指头算日子,仍然没有把那沙盼回来。过年那两天,她是天天哭着过来的。这个正旦节,把她熬得心力憔悴,嘴上起满了大水泡,好多天吃不下东西。刚要好一些,又赶上那古这件让人揪心的事。没过几天,女古也病倒在炕上起不来了。
——试志
四十四
那沙独自在外已经两年多了,这个乃捏伊儿节能不能回家过,他自己也不可而知。那沙心中想家,又不愿回家。
铁骊那边没有这边好,没有这边富饶,最主要的还是没有办法回去面对那古和女古。
快过节时,太学生王熙载考中进士的喜报传了过来。那天,王熙载披红挂彩,被众人簇拥着骑上高头大马,差役人员在前面敲锣打鼓引路,风风光光地在上京城转了一圈。这一年,诺大的辽国只放了两名进士,那种威风凛凛的阵式真让人羡慕,特别是这些在太学中读书进取的学子们简直吃了兴奋药。太学生们象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那沙自然与同学们一样,羡慕得红了眼。发誓要刻苦学习,将来也象中进士那样风光一下。
过年了,太学给学子们放了二十天的假,让他们回家过乃捏伊儿节。
那沙算计一下,要是租匹快马,来回昼夜不停地赶,快点跑路,到家后能在家中呆上几天。他真的,动了回家看望的心。
正要准备收拾行装动身回家时,一个高丽生员,拿着中书省发下来的诋报走过。看见那沙便搭话说:
“诋报中列了很多属国,怎么没有你们铁骊呢?”
那沙拿过诋报一看,原来是通报各国进贡物品情况的诋报,果真没有铁骊国的名字。
高丽太学生见那沙不说话,便插嘴说:“看来你们铁骊国太小了,穷得连点贡品都拿不出来了。依我说,你别回那个穷地方去,随我去高丽吧。”
那沙说:“我们那里现在是穷些,可我们那里有无尽的财富。那地方是棒打獐狍瓢舀鱼,野鸡貂鼠进屋里的好地方。”
高丽生说:“那怎么还要为人家当附佣,年年进贡,现在还拿不起贡品?”
“我们暂时弱小,不会永远这样,不拿贡品是我们有志气。” 那沙呈强说着。
高丽生不放过,说:“什么志气?当自己熊的时候,就拿点贡品出来,换得个平和、保护,这样的便易事都不懂?还嘴硬说什么有志气?要真有志气,就把自己弄得强盛起来,让谁也不敢欺负,自己去主宰别的国家。”
那沙说:“我们自己会保护自己,铁骊一定会强大起来的。”
“那你还在这里学啥?赶快回去吧。” 高丽生撇着嘴走了。
那沙在他背后说:“这只是一个起点,我早晚会让你看见的。”
那沙心中不平,愤愤地回到寝室,坐在炕上想心事。真是国弱受人欺,连高丽这样的小国也看不起铁骊。难道我们还能在人们的面前挺起腰杆吗?这次出来学习很不容易,铁骊夷离堇希望我做到的目标,一定要实现。要带着富国强兵的本领回去,把铁骊国发展起来。
那沙想:现在回家只能园了想念亲人的梦,可是学业尚未完成,怎么向家乡人交待?再说那些伤心事又会一件件的涌来,让自己不能面对女古。回到家里,必定要去看望伊里等一帮朋友们,对他们说什么?能不去看望那古吗,怎么和她见面?干脆不回去了。索性趁这个机会,往南走一走。长长见识,园那个“行万里路”的梦吧。
放假了,那沙在马坊租了一匹马。穿上女古为他做的鞋,揣着清水般的玉如意和《十州记》、《世说新语》两本书,独自一人向南行去。
他走了四十里路的时候,距东面的祖州不远了。那里有契丹开国皇帝的灵寝和宫庭建筑,本想去那里看看。但转念一想,那是人家的祖宗。心中蓦地升起一阵烦躁,便驱马继续向南。又行二十里过了长春馆,再打马前行五十里(一里相当现在的三四百米左右),到了宣化馆。在那里吃过饭后,又前行七十里,过了黑水河,在保和馆住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第二天,路过了饶州的潢水石桥,到了咸宁馆吃午饭。一上午,共走了八十里路。下午,走了一百里。中间路过姚家寨馆,来到广宁馆。从这里,一直到七金山、土河之滨的大定县。共有二百四十里,那沙是一天走完的。这天,中间路过了崇信馆和松山馆。据说辽圣宗皇帝要在大定县这嘎达,建中京大定府。这里依山傍水,的确是别有一番大好风光。那沙住了一晚,觉得这样的速度不行,决定从明天起要打马快行。
第四天早晨,那沙早晨没吃饭便离开大定县。一路南行,全是很好的大道。仅一会功夫,便跑了一百六七十里。路过通天馆、富谷馆,在开始进入山区的石子岭讨了点水喝。喂了马,吃些自带的干粮,便又上路了。从铁浆馆出来,过了蝦蟆岭、鹿儿峡馆。来到牛山馆已过晌午,在饭馆中吃的饭。接着便又上路,驰过摸斗岭、雕窠岭、思乡岭,越过打造部落馆、柳河馆、卧如来馆、新馆等四个站馆。这一天,他跑了六百六十里路,来到古北口馆住下。
再过一天,早早就到了故国燕京北门。这一天走过金沟馆、檀州、顺州、望金馆,行程三百里。一路上山景巍峨,银装素裹。虽然同是山色,却与家乡各有差异。在这中原大地的北边,已明显见得与东北的荒野之地,大不相同了。
这时的燕京,已经改作辽国的南京析津府。黄帝的孙子高阳氏曾把这里称作幽陵,唐尧改叫幽都,虞舜又改为幽州,殷商称为冀州,姬周时把它分为并、幽二州。汉朝时,被分封为广平国、广阳郡,后来又改为幽州。唐朝以后,石敬瑭为答谢辽国帮他作了后晋皇帝的恩情,割出幽云十六州给辽国。这才把它改为南京,先是设为幽都府,后来改为析津府,又叫它为燕京。
燕京城方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墙宽一丈五尺,有八个城门和很多敌楼。东面两个城门叫安东门和迎春门,南面两个叫作开阳门和丹凤门,西面两个叫作显西门和清香门,北面两个叫作通天门和拱辰门。西南面有御容殿的宣和、大内两宫,内门曰元和,外三门曰南端、左掖、右掖,后来这两个门分别改为万春门和千秋门。城南有个很大的集市,每天都热闹非常,比铁骊那边过年还热闹。西城有凉殿,东北角有燕角楼,城中作坊、店铺、客栈、饭馆、廨舍、寺观、官衙不胜枚举。城北分别有居庸关、松亭关、榆林关和古北口等要隘。
那沙在这里游玩一天之后,又上马前行,向南寻去。
他出了燕京南面开阳门,过了卢沟河,六十里到良乡,又六十里到刘李河,再过范河来到涿州。
那沙心想:祖先炎帝的后裔曾在这嘎达被蚩尤打败,黄帝在这嘎达把蚩尤杀死。这远古的涿鹿地方,原本是阳关道路四通八达,楼台房舍人烟稠密的大好山川。现在怎么变得军兵多于百姓,一片凄凉萧条的悲戚景象?
那沙乍着胆子再向南走了一段路,只觉得杀气越来越重。道路两旁的白骨裸露,乌鸦成群,极少有行人来往。走到一处山口,终于被辽军守卒截住盘查。
那沙对那些兵卒们说:“我是松花江北的铁骊人,从没来过南方,更没见过南方人氏,只想见识见识。”
守军告诉他说:“咱们这边去年发了大水,淹死很多人。宋朝的大将军杨延诏(杨六郎)趁水打劫,带兵来攻打,已经打很多仗了。这里战事很紧,这个时候不要再往南走了。”
那沙只好掉转马头,向东行去。走汉时昌黎故地,过栾河、碣石山,来到临榆县地。
那沙首先东行,到海边。虽然严冬寒冷,海边略有结冰,但远处仍是天海相连,蔚然壮观。他有生第一次看见这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大海。把那沙的心一下子带到了辽阔的远方,带进了无限疑问的世界。
他揣着一颗忐忑的心,顺着海边东北去到长城脚下。高大宏伟的临榆关(山海关),座落在山海之间。它的箭楼比上京和南京城墙的箭楼都高大、气派得多。那沙登上城关,放眼向东北方向,远望家乡山川。一片云天,烟波浩淼。他一时引来了诗兴,顺口吟了首《清平乐》:
峰峦绵亘,雪波汹涌甚。藏起江山向谁问,盈月千古无恨。
少年怀满激昂,停山动水四方,晴天常在勤奋,万类总要伸张。
他感叹着下了城楼,打量着城墙巨大的石砖。心中猜想着古代中原人,是怎么把它砌成宏大的巨墙?看城老人看出他是初次来到此地,特地为他讲了长城的来历说:
“这座长城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是过去的中原人为了防御匈奴修建的边城,现在是大辽国的内城了。”
后来又给他讲了孟姜女的故事。那沙听后,又向南走,来到附近的孟姜女庙中,他在孟姜女的神象前拜了又拜,心中默念:
“但愿女古不象孟姜女那样苦。”
随后他又想到那古,他拿出怀中的两本书扶摸着想:“不知那古尬哈呢?两年了,她该出嫁了吧?愿妈妈在天之灵原谅她。”
那沙在这里停留了一天,然后开始继续东行。过了医巫闾山和辽河,直奔辽国东京辽阳府。这里,曾是渤海国故地。周武王时,把箕子封在这里。箕子曾立下八条法规,教化百姓,推崇礼仪,发展农桑;把个荒芜的不毛之地发展得人烟缭绕,生气勃勃;一直传承了四十余世。秦汉以后,这里设为辽郡,现在是辽国五京之一。
辽阳城方园三十里,城有八门:东曰迎阳,东南曰韶阳,南曰龙原,西南曰显德,西曰大顺,西北曰大辽,北曰怀远,东北曰安远。城东北有宫城,宫城墙和外城墙一样高。都是高三丈,有敌楼。四隅还有角楼,相去各二里。宫城北面有让国皇帝的御容殿,里面还有两个宫殿。
宫城外,辽阳城中分为南市和北市,中间又有城楼。这里的集市贸易也很发达,每天,早晨在南市开集,晚上在北市开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城西有金德寺、大悲寺、驸马寺、赵头陀寺等。城中有王府、留守司衙、户部司、军巡院、归化军营、都部署司等,建筑物都非常宏伟高大。
傍晚,那沙一边浏览,一边信步前行。走到北市时,正赶上市场开集。市上货摊和店铺,一眼望不到边。有挂幌子的、有竖牌子的、有打门面的,吆喝声不断,叫卖声不绝。营税官敲着大锣,从这边走到那边,边走边收税。
那沙走到售药摊子前,见有各种草药、虫药、土药、石药、兽药等等,应有尽有。很多药物,那沙都不识得。看到麝香、鹿鞭、鹿胎、熊胆、虎骨等兽药时,倍觉熟悉,便拿起一块鹿茸细看起来。
商家忙上前召呼说:“这是上好的铁骊鹿茸,七八月份割(音:Gǎ)的,很便宜。”
那沙笑着说:“我就是铁骊人,认得这些东西。”
商家又说:“我们这嘎达有很多铁骊药材,也最欢迎铁骊人。有个说法叫作:北铁骊,南铁利;北边药材南边铁,谁来都是上等客(音:Qiě)。”
那沙高兴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
商家说:“北铁骊,是指你们。南铁利,是过去的名称,现在叫广州。在辽阳府西南,离这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上等的好铁,生铁、熟铁,什么都有。我们商家,不管是卖药的,还是卖铁的,见到你们就有好日子过。”
商家边说边讨好地看着那沙,以为他也是做买卖的。但看他穿着辽国生员冠带,知是官家人,也就闭了嘴。
那沙说:“我们铁骊的皮子是最好的,比药材还好。”
“对,对。你再往前走两步,就是专门卖皮革的,什么皮子都有。那嘎达也最欢迎铁骊人。” 商家指点着告诉那沙。
那沙说:“我不打扰你了,过那边看看去。”
药商送着那沙说:“客官请里面坐,喝口茶再走不迟。”
那沙拱拱手说:“谢谢掌櫃的厚意,改日再喝吧。”
那药商还是一个劲的往里让,那沙好说歹说,才算走脱。到了皮货部一看,貂皮、鹿皮、虎皮、熊皮、豹皮、狐皮、貉皮、獭皮……,上百种皮革。数不清的花色,令人目不睱接。这里的皮货产品都整理得十分干净、顺条,很受看。比在渤海大市时看见的,要好得多,价格也比渤海大市高得多。买货的人,也比渤海大市多。
那沙感到这里面很有学问,便又细心的走了很多地方。他发现这里的盐、丝绸,尤其是铁制品远比渤海大市便宜。那沙来到售铁处,见铁制产品特别齐全,工具、武器,锅、铲等日常用品样样都有。样式新、品种多,价格只相当于渤海大市的一半左右。
那沙问卖铁商人:“你们这里的铁器咋这么便宜?”
商人说:“我们附近就是产铁的地方,广州和东平县那嘎达,都比这儿还便宜。”
那沙问:“东平县和广州在哪?”
“东平在这嘎达的东北面,比广州稍微远点。广州离的近,是个老地方。唐朝时候就叫广州了。渤海国的时候,广州归铁利府管辖。到咱们辽国,改成了铁利州。以前,皇上把铁利州撤消了,又重新改用这个名字。现在,还有人仍然叫它铁利州的。” 商家耐心地为他解释着。
第二天,那沙早早便骑马去了广州。果然离的不远,很快就看到了炼铁的大作坊。从采矿、选矿、冶炼,到铸造、加工、制作等,各个工艺工序,样样齐全。那沙一项一项地,看了个遍。这一天那沙没看够,寻了个旅店住下,又接着看了一天。他对铁业生产的全过程都详细地问个清楚,还把每道工艺的生产流程和技术要求用纸记了下来。把各工序的生产设备画出图来,写上说明。最后,还请教那里的工匠一些问题,才算满意的回到东京辽阳府,然后起程北去,返回上京临潢府。
那沙这一走十九天,回去休息一天,便又开始了紧张的学习。他觉得这个年过得是最有意义的。得到的收获,是可以当作成绩向夷离堇和家人们汇报的。如果情况允许,一定会有用处。
四十五
一晃,又是七八个月过去。秋高气爽的季节,终于来到了。
田野里一片金黄,山川重新披上五彩的服装。萧瑟的秋风,把叶片吹向远方。是为了让人们看见成长起来、更加粗壮的树干。
远山近水,向高高的兰天招手。仙鹤大雁,追逐着淡淡的白云。青鸟在高空鸣叫,听得人们仰视。银鱼在水中游戏,吸引人们注意。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人们,繁茂的葱绿过后,是更加绚丽多彩的世界。
那沙终于用他拼搏的精神,赢得了辽国太学的承认。结业之后,他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归国的路途。三年过去,那沙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能去中原宋国看看。要不是该死的战争,那沙可能要走到最南面的沃土次州和东南的农土神州。要是有机会,还可能去西方的并土弇州看看。
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沙的心情是那么的复杂,那么迫切。整整三年,他没有想家,可是到了回家的时候,却心急如焚地思念起家乡来。
那沙从上京向着东北步行走了二十多天,才到松花江。看到三四里宽的大江流水,就象看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在辽国走了那么多的地方,没有一条江河象松花江这样壮美。
那沙掬起一捧清澈的江水,饱饱地喝了一顿。他觉得这个江的水,甜得出奇。那些在碧波中游荡的鱼儿,也比南边的肥美。不离开家乡,不知道家乡的好。离开了家乡,才深深地体会到家乡故土的珍贵。
从渡口乘船过了松花江,一脚踏上自己的国土,那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啊!想念的家呀,就要看到你了。
离松花江也越来越远了,离自己的家更近了。几天来,繁华的景象不再出现,人声的喧闹越来越少。故国的凄凉笼罩了火热的胸堂,他那燃烧着的心头象是遭到了霜雪的侵袭,那沙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弓子铺,天色已晚。那沙擦着汗水,住进驿站中。离家还有六十里,明天就能到家了。他一夜没有睡着,在猜测女古,猜测那古,还猜测伊里和伙伴们。假想着他们的一切,设想着他们见面时的情景。
清早,那沙换下了辽国的服装,穿上了久违的铁骊衣裳。这种上衣短,下衣长,紧袖口,紧裤腿的传统装束,本是适应山野生活的。可现在,却让他有些不太自然。
女古亲手做的鞋子,穿坏了两双,还剩一双。在辽国的时候没舍得穿,一直放在包袱里,现在拿出来穿上。再向东走,已经看得见远方起伏的山峦,那里就是久别的家。日过晌午以后,隐约看见了东北方向的城郭。道路两旁的庄稼地里有人在收割,田间到处是一垛垛的麦堆、谷垛。突然,他看见远外有一个人向这边跑来,啊,那是女古。
女古好象有灵感一样,总觉得这两天,那沙就能回来。又正赶上庄稼收割的季节,达林府的地都在铁骊城的南边,所以她天天跟着大家一起到田间。名义上是和大家一起收割,实际上是为了迎接那沙。她一边干活,一边观察着西南大道上过往的行人。
这一天,终于盼到了。一开始的时候,她看见远方有一个人单独向这边走来。她的心便嘭地一下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她紧张地盯着那个人影。从那熟悉的身影,走路的姿态上判断,那一定是那沙。
女古顿时感到胸中一片热血涌来,立即跑到大道上仔细看去。她怕认错了,使劲地擦一擦眼睛,再细看。是真的,没错了。
女古顾不得害羞,风也似的迎了上去。那沙也看见了她,快步向前走着。两人急步向前,拥抱到一起。接着又互相推开,紧紧地盯着对方看。
女古对着那沙直盯盯地看着,眼中泛出了泪花。
那沙上下打量着女古,说了一声:“还是那么漂亮。”
女古什么话也没说,又情不自楚地扑进了那沙地怀中。双手死死地,搂住了那沙的腰。嘴中不停地叨咕着:“可回来了,再也不让你走了。” 她先是把头扎在那沙胸口上,泪水湿透了那沙的衬衫。她埋着头抽泣了好一会,然后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沙。
那沙也紧紧地抱住她,两人这样心贴着心过了好半天。
女古问:“还走不走了?”
那沙说:“不走了。”
女古这才放心地推开那沙说:“让人看见多不好。” 说完伸手接过那沙身上的包袱说:“咋瘦得这么厉害?”
那沙笑嘻嘻地说:“想你想的。”
女古说:“想咋不早回来?整整三年了,连个信也不来一封。”
那沙看着她说:“学不成个样来,咋回来见你?”
“就能耍贫嘴!在外面野的连家都不想回来,也不管人家咋样。”
那沙说:“给家写了信,发不出,又没法捎回来。”
女古甜美地和那沙并肩走着,家人们隔着田地向那沙打召呼。那沙也向他们摆手,点着头地回应着。早有人飞跑着回报达林府,乌葛和撒里太迎出了大门口。一边说着思念的话,一边把那沙接进屋里。
那哈在王府听说后,急忙忙地回了家。坐在那沙的对面,久久地看着远方回来的儿子。
乌葛到后院,抓了一只猪。麻利地绑起来、屠宰好。撒里太召来一个下人当帮手,下厨做好吃的。
女古已经把水烧好,倒进大木盆里。又预备好手巾和猪胰子,然后到前面去召唤那沙来洗澡。
晚饭时,那哈和乌葛陪着那沙喝了很多酒,
撒里太一个劲地为那沙挟菜挟肉,口中还说:“三年了,没吃姑妈做的饭了,今天一定要多吃点。”
女古在地下端这端那地伺候着,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那沙。
饭后,那沙拿出为父亲买的一瓶菊花酒和一瓶茱萸酒,双手捧上。那哈乐哈哈地接过去,看了又看,然后放在了自己的屋里。
那沙掏出几块布料,把两块花色的绸布和一副银制的手镯送给女古。两块素色的送给了乌葛和撒里太,大家都很高兴。
几个人坐在一起,问这问那,那沙详细汇报了三年间的所见所闻。那沙只问了家中的事情,没再多问。有些事情,他已经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不觉之中,夜已很深。女古还坐在那沙的身边,不愿离去。撒里太召唤她两三遍,她才跟着父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第二天,那哈和那沙一起来到王府,晋见夷离堇。
那沙跪禀说:“学生拜见夷离堇。”
夷离堇说:“平身,起来说话。”
那沙站起身来,夷离堇说:“我们铁骊一直缺少人材,你是咱们第一个出去学习的人,不知学得怎么样了?”
那沙说:“回夷离堇的话,我在辽国国子学中,已经学(音:Xiáo)完了国子小学和国子太学的全部学业。这是大契丹国翰林院和国子学颁发的学业牒文,请夷离堇审阅。”
夷离堇接过牒文仔细地看了一遍说:“好,很好,你为铁骊人争了气。”说完又对站在旁边的大臣们说:“你们看,那沙小小年纪就学完了四书五经不说,还学了术、礼、技、乐很多学问。连辽国的太学,都给了他优级的评价。你们都长长见识,看看我们铁骊国,也同样有大国那样的人材。”
众人传看牒文,个个伸出大我指,赞不绝口地夸奖那沙有出息。
夷离堇问那沙:“你看咱们铁骊和他们辽国差多少,有哪些事该向人家学习?”
那沙说:“学生觉得,大辽国文化尊崇孔孟之道,广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朝庭教化黎民百姓,推崇三教九流,尤其重视佛教和道教。举国上下文明重礼,较我们更高一筹。多年来,辽人重用中原礼仪,沿习汉人风俗,得以富国强兵。我们现在不能与辽国相比,我们的国家不如他们大,我们的百姓不如他们富,我们的府库东西不如他们多……。但我们先祖和辽人本是同根。若能仿用辽国的方式,学用汉人优势。快速发展我们自己的事业,走富国强兵的道路,铁骊必能雄居东方,使外夷不敢觊觎我们。”
夷离堇说:“这正是我所想做的事。”
那沙又说:“我们虽弱,但有无尽的资源。西南阔土可种稼穑,以养百姓;辅以畜牧牛羊,以壮民生。东北山野可猎虎鹿百兽,收取山珍药品,用以流通西南各国,疏畅国家气脉。再于松花江边的沿岸大集镇广置铁业,整治兵器,草地养马,以备军用。国内强化吏治,教化黎民,不愁国家不强。”
夷离堇赞赏道:“好,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那沙又说道:“今年六月,辽国皇帝下令颁诏,启用新的历法。是忽汗州剌史贾俊推荐使用的中原汉人祖冲之发明的《大明历》。其法有元法、纪法、润法、月法、日法、余数、岁余、没分、没法,及周天、虚分、行分法、小分法、通周、会周、通法、差率、推朔术等。历法按元年数计算,历中有二十四个节气,推算十分明白。其中,大月、小月、润月计算十分准确。求星座合度、木火土金水五行分度,都十分精确。非常有利于我们四季祭祀,更有利于发展耕种庄稼和四时狩猎。春播秋收,不误农时。对于鼓舞民心,调动民情十分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