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天幕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白欣如深吸一口气,诗兴大发,当即背诵唐代诗人王维的诗一首。
“可惜现在不是晚上,没有明月松间照,也没有清泉石上流,”白晓灵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身后,推了一下她的肩,“走啦。”
车子熄了火,一票“黑西装”在前面开路,白欣如踩着石阶缓步向前,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小山丘顶进发。
行到半山腰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一众人等纷纷撑开雨伞。
黑伞就像一个个花骨朵,次第开放。
走了约莫半刻钟,原先的萧疏草木俱已不随处可见,众人踏上了山丘顶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地,被人为地用水泥浇筑了一遍地表,中央是一块高大的黑石墓碑,只简单雕刻了五个描金大字:黑木云之墓。墓碑旁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坟茔,有不少是空坟,更多的是碑上刻了字的。黑石墓碑位居正中,其余坟围绕着它向边沿延伸,就好像一个个同心圆,只不过它们的包围圈是方形的。墓碑上的字笔力遒劲,仔细凝视一会儿就会觉得眼睛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刻刀凿得刺痛不已。
没有人比白欣如更熟悉这里了,她甚至几天前还刚刚来过。不过,每次来这里她的心情都不太好,因为只要一走进这里她就觉得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但现在她必须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与怅惘,再次涉足。
这是片私人墓地。
当初,她花了大价钱买下这座山丘的所有权,又花了更大的价钱将这儿修缮成一片私人墓地,也只不过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公共墓地太过狭小。周围那些坟是后来砌上去的,有些虽然碑上刻了字,但实际上里面是空的——因为那些人尸骨无存,连颗灰都没剩下。
沿着狭窄的墓道,她来到石碑前。冰曦将手中的野白菊仔细拢了拢,双手捧给她。
她接过花束,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碑前的地上,然后轻轻跪上湿漉漉的地面。
“义父,那些年,谢谢你收留照顾我们。”
白晓灵和白晓雪本来站在远处,这时却并肩上前,分左右站在她的两侧。虽未跪下,可也是少见的严肃。
众人收起伞,依次站满了整片墓区的过道。现在已俨然是一个整齐有序的方阵了。
墓区南沿有一块十六平米左右的高出地面半尺的水泥台,上面放着跟长老们一起带来的三牲祭,袅袅青烟从台正中的香炉中冉冉升起,又被秋风拂乱。雨丝打在牲礼贴的红纸上,把红纸晕开,艳得如血。
一截香灰掉下,如一个指令,众人齐刷刷跪下。
这是一场无声的仪式,只有雨点叩击地面的微弱轻响。
白欣如叩首,立起,沉寂似一潭幽泉。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细雨中她的身影瘦削单薄,却越发得显露出一种磅礴大气。
别看她有时候真的不正经得令人恨不得挠她一爪子,但重要场合关键时刻,她却总能给人一种依托感,让人情不由己地想要剜心剖肺为她肝脑涂地。在场的很多人其实对老帮主并没有什么感情,或许在他们眼里,那个只能带着一伙子人窝在医院地下室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他们去尊敬,他们其实根本不屑于对那个窝囊的人投入一丝一毫情感。他们今天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傲立雨中的黑衣女人。他们甘愿为她赴汤蹈火,愿意为她做一切事。除了那些跟随黑木云征伐过一个时代的元老,这里近九成的人都是为了白欣如而来。
“诸位请起。”清脆的嗓音再次回响在众人耳畔,使人为之精神一振。
听见白欣如这么说,大家纷纷立起。
“下面请长老进香。”
以言义为首的八位长老依照地位高低向香炉中插香,然后站在台前排成一列。
仪式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依照惯例白欣如得要讲点什么,可今天她什么都不想说。她很累,宿醉后的头痛一直散不掉,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同喉咙一起一抽一抽地痛。因此,她只是简单讲了几句。
“各位,容我讲两件事。首先,我打算将本部迁址,全员转移到市中心,众位意见如何?”
没有一个人开口。
地位低的不敢说,地位高的不轻易开口,都等着有谁当这“出头鸟”。
“既然没人说那就是没意见喽?那么——呵啊——”一个哈欠就在没忍住的情况下从白欣如口中飘出。
白欣如臊红了脸,干咳两声,妄图用转移注意法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咳嗯,那么我们回去便转移阵地。第二件事,是关于我们即将入学的问题。本来拟定的是沁园大学,但由于某些原因,改为高中。因为我们白天不在,晚上回来,所以白天的帮内事务就麻烦你们找紫虹吧,连同白氏日常运作,一并处理。因此,你们别给我惹什么乱子,小心我削你们啊——好了,散会。“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虽然同来时一样地下山,可许多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也让心情放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