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巫殿,墨云椅,青玉案。至尊夏风伏案而睡,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叫喊:“来人,救驾!”声音短促仓皇,响彻空旷幽深的殿堂。跟前侍候的小役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也不敢上前,急忙扭身匆匆禀告大使李春。
李春年约花甲,精力不免萎靡,承蒙至尊恩典,没有贴身服侍,而是在不远的偏殿休憩,随时等候传唤。小役匆匆赶到偏殿,双膝跪倒,声音充满紧张、急切的韵味:“李大使,至尊梦魇了!你老快去看看!”大使李春闻言,睁开微合的双目,挺身而起,低声吩咐:“你快去传太医院进一碗安神汤来。”
小役躬身称是,撒脚如飞而去。李春不敢怠慢,推开偏殿侧门,身躯一闪,来至皇巫殿内。此刻,至尊夏风已经清醒过来,眉头紧锁,右手把玩一枚通体黝黑的印章。李春眼角一扫,发现至尊无恙,心中顿时轻松不少,赶紧低头施礼,恭敬道:“至尊受惊,老奴来迟,还请恕罪!”至尊夏风闻言,轻轻一摆手,深沉的声音传来:“你不必多礼,赶紧上前替朕看看此物!”李春闻言起身,小步来至青玉案前,抬头观瞧至尊手里黝黑发亮的印章。
他起初没有在意,可是仔细打量一会儿,身躯不由发抖,嘴角哆嗦道:“此物好似武帝朝的敕令之宝,不知道为何出现在此?”至尊微眯双眼,轻轻哼道:“你这老货倒是好见识,朕也百思不得其解,真真好生烦恼!”李春回想起小役禀报自己至尊梦魇的话语,脑海灵光一闪,心里有了几分明悟。然而此事牵扯皇家隐秘,岂是一个奴才可以置喙的,他不免顾虑重重,欲言又止。
至尊夏风眼明心亮,况且对大使李春知之甚深,眼光发觉他似有未尽之意,鼻息一动,淡淡的声音响彻殿宇:“朕只要听到真话,你还有何隐瞒之处不成?”李春急忙跪倒,以头抢地,声音颤抖道:“老奴不敢!”随即,急忙把自己的猜测一股脑说出,请求至尊宽宥。至尊夏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摩挲下巴想了一阵,才缓缓道:“你说得有理,朕方才梦游园林,此物欲击面门,慌乱躲闪之间,不慎落水,随之惊醒。本来以为不过巫神殿作祟,企图利用阴魂鬼物扰乱于朕,现在看来此事蹊跷之处颇多,需要从长计议。”李春唯唯诺诺,不敢接话,乖乖等候至尊处置。
夏风想了一会,发觉线索太少,始终弄不清楚事情缘由,也不再费心思量,轻轻喝道:“起来吧,地上阴寒刺骨,小心坏了身子,无法宣威塞外,误了朕的大事!”李春闻言,声音不由哽咽,略带哭腔道:“老奴多谢至尊体谅,誓死效忠大启,完成使命。”至尊一摆手,回转后宫。
李春颤巍巍起身,抹去额头的汗珠,暗呼:“好险!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他按下心思,缓缓活动筋骨,走向殿门。一阵脚步声由外而内,甚是清晰。李春回神,站在殿门处,耐心等待。功夫不大,殿门推开,一个小役手托金盘,上面摆放一个精致的汤碗,轻巧严密的盖子阻挡汤药散发,完美保持药力不扩散。他小心推开殿门,正要往里面进,眼角余光发现面前站立一人,不由一惊,随之平静。轻轻上前,托盘一递,低声道:“大使,安神汤来了。”李春接过,挥手斥退小役,转身走向神秘莫测的殿宇深处。
无端一场梦魇,不曾惊动满朝文武,平安度过。可是李春发现至尊的神态发生了些许变化,对待巫神殿和崛起塞北的大昊汗国多了几分关注的急切。至尊或许没有发觉自己的急切,满朝文武只不过觉得皇帝过于重视大昊汗国,巫神殿众位长老受到重创,一时半会儿还在养伤修炼,不曾发现朝堂异常。可伴随至尊超过三十年的他却敏锐发现了,只是碍于那夜的惊心动魄,他不敢声张,将这一切压在心底。
同时,伴随至尊一道诏书,他奉命宣威塞北的日子来临了。李春索性放开心思,一心操持出塞事宜。至尊夏风此番算是下了一番功夫,诏令礼部、工部,联合准备仪仗,演练礼仪,凸显大国威严。不仅如此,还下令内务府挑选进贡上好茶叶数百斤,随使团而去。满朝文武弄不清楚为何至尊前后矛盾的旨意,一时间群臣寂然,任由使团离开京师。李春忙碌半月之久,算是安排妥当,按照钦天监挑选的吉日,五月初三正式出京。
为了彰显大国威严,此番随同李春,护卫他宣威塞北乃是皇巫卫。皇巫卫精锐之士,只是自从巫十一柳生明追杀一代名将张青云一家,造成了皇巫卫内部的紊乱,人心些许散乱。索性经过多年整顿、培养,新人崛起,替换了亲历当年事情的老人,团结振奋的气势重新凝聚,再次显示出了皇家护卫的强横底蕴和超绝实力。只是夔马难得,至尊夏风唯恐失落塞北,下令皇巫卫寄存坐骑于京师,换乘上等战马,护送使团。
于是,使团行程自然不快,从京师来至幽州边塞重镇青石要塞,足足花费了一月有余。李春故地重游,不胜唏嘘。好在青石要塞的守将甘火及时出来迎接他,打断了他的追思与回忆。面对华发早生的甘火,李春暗自叹息:“当年也是皇巫卫后起之秀,可惜追随柳生明斩杀张青云满门,失去了至尊的器重。而且他遭受高手气势压迫,伤了元气,武道境界卡在天级武者阶段,迟迟没有进展。这也是至尊放心他镇守要地十余年的原因所在。真是祸福变幻,造化弄人啊!”
甘火如今四十有余,不复少年的热血激进,多年的军旅历练赋予了他铁血彪悍的气势,武道迟迟无法突破境界,磨炼他的城府心性,如今倒是颇显稳重威严。他策马来至使团仪仗前十步之外,右手一伸,身后护卫纷纷勒停战马,跟随主将跳下马鞍,单膝跪地,迎接天使。仪仗前方引道的皇巫卫,看到一位中年将领率领数十护卫来自青石要塞,自然知道是何人。
他也不托大,赶紧跳下战马,上前搭讪道:“可是甘统领?”甘火抬眼观瞧,发现是皇巫卫,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意,随之严肃应答:“正是青石要塞守将甘火,奉命迎接天使入城休息。”皇巫卫不敢怠慢,抱拳拱手,转身禀报正使李春。李春早就发现前来迎接的青石要塞守将,可是按照皇家规矩,礼部规格,必须等待引道之人前来禀报,才能上前接洽守将,共同入城。
好在皇巫卫训练有素,办事干练,他很快就来至甘火面前,温言应对,寒暄一番,合兵一处,进入青石要塞。要塞格局不曾变化,仍旧是东西走向,南北两座城门厚实严密,抵挡塞北胡人的侵袭。唯一不同的是随着大昊汗国建立,北方草原渐趋一统,商贸活动迅速增加,倒是令要塞人流如织,显出铁血笼罩之下的几许繁华。
甘火带领使团一行人来至要塞驻守衙门,安排众人歇息。随后他亲自来请李春,二人来至书房谈话。李春倒是波澜不惊,看这位守将到底有何贵干,稳稳端坐左首处,静静品茶。甘火也不着急,陪同大使李春品了会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吐出一个消息:“现在当年张军门的独生子张东平受封成为大昊汗国的护国真人。”李春闻听此言,脸色变幻,嘴角肌肉抽搐几下,才干涩地问道:“你意欲何为?”甘火双眼暴突,嘴唇紧抿,怨毒道:“希望大使能够借此宣威塞北之机,扰乱汗国权利架构,致其死地。”
李春脸色平静下来,淡淡道:“甘将军,你统辖一隅,眼界未免狭隘。数月之前,此子弄神通,一举重创巫神殿十一位长老,大大打压了神殿的嚣张气焰,至今神殿还未恢复元气。你现在竟要对付他,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甘火听完,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他竟然完全破除锁神禁制,成就莫大神通,能对抗神殿了!”李春轻咳一声,继续道:“从京师传来的消息来看,他不仅破除锁神禁制,而且完全继承前世上古大能的转世法门,独辟蹊径,开创一条迥异于武道的通天道途。”
甘火彻底呆傻,半天才叹息道:“多谢大使告知,我谨守要塞,等待讨伐大军前来就是了。”李春瞅了瞅颓丧的甘火,不动声色道:“你倒不必如此悲观,咱家奉至尊诏令宣威塞北,自然能够面见护国真人,到时候解劝一番,看事情能否出现转机。”甘火眼珠一转,收摄心神,躬身施礼道:“多谢大使!末将恭送大使!”
李春点头,起身迈步离开书房,回转使团驻地。甘火送走大使李春,独自呆坐书房良久,才缓步离去。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大使李春传令使团众人,整顿仪仗,离开要塞,直奔草原。队伍浩荡,轰轰隆隆经过北城门,一路向北而去。等使团走远,顶盔掼甲的守将甘火率领护卫登上城楼,眺望平坦无垠的草原,良久方回军营。
使团离开青石要塞,算是进入大昊汗国的疆域,索性草原地广人稀,不可能步步设防,界限十分模糊。使团一行人辨明方向,急速奔驰,希冀尽快寻找到人烟稠密的部落,否则百余人闯荡茫茫无际的大草原,实在太过危险。好在当年乌成秀建立南部分寨,打通了商道,加强了塞北与大启之间的联系,而今倒是给使团提供了便利。循着商路,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部落。
部落不大,不能提供多少应用之物,可是他们一听对方来自大启,奉命通商塞北,顿时大喜,部落首领派出精锐之士,给使团当向导。不仅如此,首领还拍胸脯道:“尊敬的大人们,你们随着向导往北走,约莫两天就会见到一处坚固的寨子,那里统辖方圆千里地域,定期召开市集,热闹非凡。大汗设立的千户驻守于此,定然会款待你们。”皇巫卫打探消息,禀告大使李春。李春眼眸一闪,轻轻传令:“加速前进,务必两日内赶到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