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百余人的马队疾驰在通往青石要塞的直道上。百人的马队盔甲整齐、马头上方长有一根枝杈样的独角，奔跑之间一缕黑色轻烟从独角喷出，极其神异。如此雄壮的马队牢牢守护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他身着黑色的袍服，腰间斜挂一个紫色袋子，里面装着一根三尺长的卷轴，一对神人的轴头露出袋口，放出妖异的乌光。他就是领受皇命，离开京师奔赴要塞传达中旨的老内侍李春。此刻已经赶了半天的路，以夔马的脚程来算，今天黄昏之际就能进入青石要塞。李春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更加急切，毕竟连续赶路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神情。思绪转动间，他环视周围的百人护卫，心中非常满意。他们都是京师各个世家的弟子，受到皇家擢升进入皇巫卫，经过一连串的残酷艰险的训练淘汰后，合格者成为皇巫卫。他们分发盔甲、马匹，随时都能得到皇家的赏赐。可是需要他们的时候，必须毫不犹豫为皇家流血牺牲。为了更好地笼络人心，更是为了显示荣耀实力，皇家拿出了三百匹夔马装备皇巫卫。这次自己出京传旨，正巧碰上至尊和巫神殿交锋，为了震慑宵小、显示皇家荣耀，特意拨出一百人的马队沿途护送。李春心里明白的很，所以他一路上根本不摆钦察的架子，一切任由领头的巫十一的安排。他望了前方纵马驰骋的巫十一，心里不由羡慕，却没有一丝嫉恨。“这小子倒走了大运，斩杀被至尊拿下的许运，算是简在帝心了，恐怕飞黄腾达就在眼前。或许这又是一个张青云。”他想到青石要塞的守将张青云，心里把二人做了对比。张青云娶了神殿预选圣女，接受了苛刻的条件，在至尊眼里就是打入神殿的钉子，况且当年的张青云确实勇悍果断，实力超群，来到军事重地青石要塞几乎水到渠成。巫十一虽然背景简单，只是一个小世家的庶子，但是此人狠辣果敢，实力也不弱，此次严格执行至尊命令，一刀斩断许运的头颅，算是彻底融入皇家阵营。至尊自然心中有数，立刻擢升为百人骑将统领，护送自己出京传旨，回转后又是一件功劳，可以授予实职了。二人各分千秋，都是一时豪杰，算是人物了。李春老眼闪动，拍打身下的坐骑，夔马仰头发出怪异的吼声，一时间引动群马应和，一片似虎似狮的叫声传出老远。所幸他们奔驰在专为军事需要铺就的直道上，才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来往，不曾吓到人和赶路的牲畜。巫十一轻轻安抚自己的夔马，神色微动，转头看向位于队伍中心的李春。他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清冷的声音传来：“李大使，你有什么不妥吗？”李春想不到自己一时兴起，竟会引发如此盛大的场面。老脸不由得发红，他尴尬的说道：“统领不必担心，老奴不过不熟悉此马习性，无意罢了。”巫十一仔细打量一番，算是接受了解释。他意外的多说了一句：“大使竟然不曾骑过此马，真是奇怪啊！”言语里满是淡淡的试探。李春侍奉至尊三十年，经历丰富，怎会被他难住。老者抖动袍袖，对注视着他的巫十一说道：“统领，既然你想听老奴讲这夔马来历，我们不妨在此歇息片刻。”说完，不等答话，一拨缰绳，夔马下了直道，径直来到一处小树林。树林枝叶泛黄，不时落下几片，呈现一片深秋的萧索。巫十一不妨李春如此老辣，轻松反客为主，他眉头皱起，旋即下令：“众军士前方小树林歇息半个时辰，轮流警戒、卸甲休息。”“尊令！”众军士驱动坐骑，轰隆隆下了直道。皇巫卫配合默契，互相卸甲休息，始终保持三十人整装待发，警戒四周。巫十一不理会众军士的动作，径直来到斜靠一个歪脖树歇息的内侍身前。他目光锐利，盯视早一步来到小树林的李春。李春半灰半白的眉毛抖了一下，看向远方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笑呵呵说道：“统领却是性急，老奴失礼了。”说完，他一撩袍服下摆，直接席地而坐。巫十一仍旧站立原地，双眼放出清冷的光芒，一点波动都没有。李春暗自点头，轻咳一声，尖细的嗓音在林间回荡：“夔马不是世间自然造化的生物，它是大启开国圣主偶然俘获一只夔龙，利用此龙的血脉改良马种，无意弄出的神异怪物。圣主当时只是付之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嗯！”巫十一面色不变，点头称是。李春则习以为常，可见大启圣主的神威深入人心。“到了千年前，武帝征伐草原需要一批强健的马种作为突击先锋的坐骑，兵部的军马司主事启奏了此事。武帝大喜，命人去军马司主持的马场挑选，就发现了大约三千匹夔马。夔马高大体长，脚力惊人，可以日行千里。最明显的就是头上的独角，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成为达官显贵身份的象征。武帝朝时已经是一马万金难求。”“三千匹？”巫十一惊呼。看到神色冷峻的将领变了颜色，李春颔首道：“不错，就是三千匹。当时征战草原战殁、失踪大约二百匹，生还的除了赏赐大将军、骠骑将军各两匹，剩下的全都放养在御马苑。至于夔龙，二百年前战殁了。夔马的数量一直不多，现在皇家能组建三百人的夔马马队已经不错了。”巫十一听完了内侍的讲述，眼睛闪过精光，声音带出一丝煞气：“不知道夔龙的形状如何？”李春人老成精，自是知道他的意思，继续说：“统领好大的气魄，可惜开国圣主当时遇到夔龙时竟遭遇其族群袭击，大巫蒙空怒而斩杀夔龙族群，只有这一只刚刚出生，才幸免一死。它被作为奇物献给圣主，圣主一句戏言此物可以充做军中马匹使用，竟被属下领会偏差，生生造出一个奇异的物种。至于夔龙，圣主之后世间再无记载。武帝尝到夔马的甜头，下令天下寻找夔龙的下路，可惜一无所获。现在更加难了。”李春把自己遍览皇家典籍所知道的一股脑讲了出来。随后，他一抹衣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布帛。布帛三尺长，一头威猛奇异的生物描绘其上，栩栩如生。他递给巫十一，嘴里叮嘱一二：“统领，这是老奴知道此次乘坐夔马后，灵光一闪从皇城藏书阁拓印的夔龙影像。你拿去吧！”巫十一肃立，右手轻拍左胸，啪！一声脆响，他郑重地接过布帛。李春坦然受了一礼，老脸上显出一抹希冀：“希望你能找到夔龙，为大启的盛世添彩。到时候只要统领能够让老奴看上一眼，老奴死也闭眼了。”巫十一斩钉截铁应诺：“如能找到夔龙，定不负所托！”“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启程吧！”李春起身，上马，一溜烟跑远了。巫十一收好布帛，传下命令启程。马队轰隆隆奔上直道，朝着北方的群山疾驰。众人连续疾驰了三个时辰，远处的山势渐渐舒缓了，狭窄的通道上傲然矗立一座雄关。巫十一一拉缰绳，夔马人立而起，清越的嘶吼震荡远方群山。李春和众军士一起拉缰绳，带住夔马，定睛打量面前的青石要塞。他们注视着巨大的青条石铸就的坚城，目光里全是自豪骄傲。只有李春很快醒过神，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巫十一修习武道多年，天级武者的耳力非凡，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李大使一眼。李春见他打量多时，知道自己的叹息被其捕捉到，脸上显出一抹无奈的神情，他摇头苦笑：“人老了就喜欢感叹，没想到竟被统领听见。也罢，老奴倚老卖老，就给你们说说。”随行的卫士看到统领静默不语，他们按次序做好警戒，也竖起耳朵
倾听李春讲青石要塞的兴建过程。李春一手甩掉马的缰绳，搭凉棚望了望要塞的高大城墙，才一指脚下的直道说：“我刚才不是在赞叹要塞的坚固，而是感叹脚下直道的宏大、坚不可摧啊！跟他一比，要塞纯粹用青条石垒成，不过用糯米汁混用鸡蛋清灌注，凡俗手段罢了。直道可是皇家传令三万劳役挖土、炒熟、夯实，最后命巫神殿的土尊黄衣秦婉玉施展指地成钢的法术才最终成型。可是实至名归的坚如精钢啊！”“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巫十一眼眸闪过一丝疑惑，清冷的声音打破李春话语营造的震撼。李春摩挲了下巴几下，眼里流露出回忆的神情：“那是先帝皇泰初年，老奴刚刚进宫被分到出生不久的至尊身边照顾，听传授宫中规矩的一位大役说，当时草原崛起一位英明神武的部落首领，名字是乌图吉，自号图烈汗。图烈汗挥兵进攻幽州，选择的路线就是现在的青石要塞。要塞当年已经存在，牢牢挡住胡人的进击。但是连番大战，要塞军士数量锐减，后方增援的军士受制于糟糕的路况，竟然不能很快赶到要塞。先帝大怒之余，一边下令幽州自行募兵抵抗，一边发三万俘虏劳役，开始修建一条从京师直插青石要塞的道路，为了节省路程，不走弯路，全是直路，才称为直道。为了直道的坚固，能够通行沉重的军械，更为了节省维护道路的费用，先帝拿出大启开国圣主遗留下的最后一份诏书，命令巫神殿协助铺路。”“竟用了圣主神谕？这直道如此了得？”众军士听到此处，不由得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巫十一面色转冷，咳嗽一声：“成何体统？皇巫卫军律森严，尔等不要性命了？”冰冷的话语、霸道威严的气势猛然爆发，众人立刻闭嘴肃立。李春嘴角一咧，嘿嘿笑道：“统领不必如此，圣主神谕非同小可，他们吃惊不足为奇。况且众人违背军律也是老奴引起，难道统领还要连带治罪于我吗？”“大使严重了，巫十一不敢。”说罢，他转身扫视了众人一眼，特别在刚才窃窃私语的兵士身上停留了一会，才冷冷吐出一句：“既然大使说情，你们也不曾大声喧哗，死罪饶过。”众军士翻身下马，跪地右手拍左胸，庄严行了军礼。巫十一右手拍左胸回礼，等到众人上马后，他一指窃窃私语的十余人，淡淡道：“进入要塞后，你们自己到军法官处领三十军棍！”队伍中的十余人面色微动，大声应诺。李春看到巫十一条理清晰处理了军中事务，老脸上满是赞叹。只是不等他作声，一队精骑旋风而至，为首者正是要塞守将张青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