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迁移（中）

夜深沉，人声渐渐归于静寂。傅伦忧心忡忡望着全身震颤、嘴唇紧咬的儿子。张东平此刻脸色潮红，嘴唇紧抿，牙齿咯吱作响，似乎沉浸在无边炼狱中，下意识反抗。无色透明能量泛起涟漪，周围温度上升了许多，阵阵热浪袭来。本来春夏之交，空气温和怡人，似乎瞬间步入炎热的夏季，滚滚热气笼罩身躯，自外而内烘烤人的神魂。傅伦感到心头莫名烦躁，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令他毛骨悚然。“这是无名业火勾动我心里残余的魔障，机遇抑或挑战？”傅伦经历生死考验，心志坚韧。自然明悟现在就是彻底驱除魔障，开启再次晋级武道境界的契机。于是，他并不退避，暗暗跳动体内血脉力量，冲刷肉身、纯净神魂，感悟冥冥中散落天地间的力巫英灵碎片，汲取武道经验招式，提升自己。月明星稀，一站一坐，两人同时沉入不可知的幻境考验中。傅伦依稀回到十几年前，自己刚刚夺得皇巫卫身份，有幸跟随当时声名远播的张青云来到青石要塞驻守。时光流逝，从单纯的上下级变成心腹，再成为亲密伙伴，两人尽管表面争锋相对，暗地里默契十足，共同对抗来自神殿和京师的威胁。终于，英明果决的大帅先走一步，英年早逝，他信守承诺，义无反顾搭救上门的夫人、遗孤。随后，自己和一直钦佩的夫人再组家庭，一起抚养当年的遗孤婴孩。转眼间，少年长大。夫人刚烈忠贞，竟然施展绝世禁术，试图和神殿同归于尽。无奈神殿深不可测，不但自身惨遭肉身破灭、神魂禁锢的苦楚，更加害得亲人陷入魔障，不可自拔。如果不是东儿无意造化出碧血魔刀，恐怕我就要来陪你了。“珍儿！我是不是很没用，不能照顾好你和唯一的儿子。”傅伦眼露绝望，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抹脖子。匕首将将刺破皮肤，血珠冒出，傅伦心里突兀一阵清明，堪堪在最后关头停下了动作。他伸手一抹脖子，鲜血四溢。但是军中历练多年的他知道自己只是皮肉伤，好好敷药调养，很快就能生龙活虎。此刻，傅伦心中轻松，神情前所未有平静，他遥望明月，再紧盯仍旧矗立不动的儿子，眉头紧皱道：“真是好生凶险，不愧是号称无物不焚的灭世神焰。我依靠碧血魔刀的力量摆脱魔障，在牵引少许无名业火力量煅烧神魂，虽然得了些好处，但是过程简直九死一生。东儿直接面对自身深藏怨愤勃发的无明业火，形势定然更加凶险。”他满脸担忧，却不再无动于衷，决定采取措施。傅伦稳定心神，声凝一线，不停地念叨当初传给张东平的混元一气法，希望熟悉的话语能够起到作用。元神法界，张东平面对铺面而来的大火，狼狈逃窜。他表情狰狞，发髻散乱，惟有细长双眸还保持清明，勉强提起精神在烈火燎原的无限场景中周旋图存。顶天立地的神木就是他的目标，尽管全身无力，极度疲倦，心头十分烦乱，可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只要能够成功闯到神木前，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张东平脚步踉跄，咬牙坚持，来回绕路躲避火势强盛处，逐步接近神木。眼看进入神木百米范围，火势立刻消散，地面小草露头，席卷而去，一片绿意充斥眼前。空中轰隆隆雷声巨响，细密的雨丝飘落而下，滋润绿意盎然的草原。张东平身上的烧伤即刻痊愈，疲惫欲死的感觉离体而去。仔细回想刚刚逃离烈火肆虐的场面，竟然模糊不清，很多场景干脆就忘记了。张东平身体舒适，迈步向前，准备接近神木。可是细长眸子青光隐隐，硬生生阻止了身体的行动。他侧耳倾听，风吹草原的声音悦耳清脆，十分好听。在远处，隐隐传来的歌声表明牧人正在欢快地追逐水草，一派祥和安宁的气氛。但是，张东平本能就是觉得不对劲，似乎前方神木所在就是绝地，自己一旦过去，势必承受魂飞魄散的结局。可不过去，他隐约感到更加不妥，似乎草原内部酝酿一股绝强的力量，若是此等能量爆发，自己还是没有生机。左右为难下，他心旌神摇，竟然站立原地不动。远处牧人的歌声越发悠扬动听，风吹草地的舒适更加迷人，地下潜藏的力量不断加强，似乎下一刻就要吞噬自己。突兀，一道缥缈悠远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熟悉的话语和声调不断刺激心神陷入模糊境地的张东平。张东平眸子青光大盛，道纹竖眼浮现，眼前的草原场景破灭无踪。他抬头一看，浑身冷汗直冒。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巨坑前。巨坑里面不知道沉积了多少油污，火苗窜起老高，热浪滚滚。张东平散乱的发髻烧焦了不少，他赶紧退出老远，平息体内沾染的火毒。拥有了道纹竖眼的张东平恢复了平静，青光外放就扑灭了无数缭绕而来的火焰，生生造就一条通向神木所在的康庄大道。张东平毫不耽搁，大步迈过火焰走廊，好似夹道欢迎的得胜将军一般昂首挺胸抵达神木前。神木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一阵银光闪烁，张东平幻化出来的身躯融进树干，直接送至苍穹顶端一处枝桠繁盛的空间。道纹竖眼升空，变化成一轮青色大日，牢牢镇压元神法界。肆虐天地的无明业火受到了青色大日无边的威压，火势减小，最终虚无。收拾了肆虐的无名大火，青色大日明灭不定，突兀一阵青光乍现，元神法身浮现。青色大日缩小变形，回归本源。道纹竖眼缓缓飘落法身额头，没入不见。紫衣道人面色如玉，浓眉细眼，浑身仙肌玉骨，散发自然飘渺的气息。气息不疾不徐，若有若无，完全摸不着头脑，时而神威盖天、时而古朴如常。紫衣道人手掌一晃，一抹紫光闪过，凝聚无明业火煅烧此方小界炼就的些许空冥石，锻炼而成一根紫玉簪。此簪外表紫气飘荡，类似紫光锥。实则更加珍贵，毕竟无明业火擅长煅烧虚空，焚烧无形之物。元神法界尽管是神魂造化而成，但是牵扯到空间法则不再少数，炼化一点空冥石出来还是可能的。张东平有感上回交战，元神法身没有储存法宝，关键时刻竟然赤手空拳，吃了不小的亏。为了弥补缺憾，他灵机一动，紫衣道人秉承本尊意志，自然第一时间摄取空冥石，炼就紫玉簪，作为储存法宝。紫玉簪流线型，飞落道人发髻中心，牢牢固定住漆黑如墨的发丝。泥丸宫中，斜插在地面的墨云旗飞起，落入紫衣道人怀里，稳稳吞吐法界灵机。紫光锥光华闪耀，也得了一些好处，通过百会穴转换灵机，增强其灵性，同时强化本尊泥丸宫。元神法界汲取无明业火之力，不但强化了天地的力量，能够暂时容纳道纹竖眼演化出来青色大日，显化无限威能，镇压虚空，一举断绝无明业火的根源，彻底稳固了道基。张东平睁开双眼，忍不住长叹：“入道不易啊！”傅伦守在一边，第一时间发现儿子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神情十分高兴。他走到跟前，轻声问道：“东儿，你好了？”张东平自然知道自己的情况让父亲担心了，不好意思地道：“劳累父亲大人了，儿子已经镇压无名业火，铲除隐藏心中多时的怨愤之气。感觉整个人好似脱去了厚重的大衣，轻松愉快。”傅伦了然地点头，毕竟他刚才斩杀心魔，也有类似的感觉。父子两人相谈甚欢，不觉得天色露出一缕曙光。张东平看了父亲一眼，劝道：“我们休息一会儿，等到下午众人出发后，再启程！”傅伦点头，转身进了卧房。张东平目视远方的曙光，静静等待金阳紫气生发。突兀，心神动摇。一根尺长、三寸宽的黑尺子缓缓飘离泥丸宫中央造化出来的地面，生生扎进空中变幻莫测的元神法界。元神法界内，端坐神木顶端枝桠上的紫衣道人开启眼眸，一道尺余长的青光射出老远，神威凛然。他心思好似欢愉，青光接引黑尺子，两者交缠飞回紫衣道人身前。青光灵性十足，脱离羁绊，缩回眼眸。黑尺子失去牵引，本能就要飞遁而去。紫衣道人手疾眼快，掌心轻托，尺子稳稳落下。他握住尺身，黑光蓦然大盛，随即内敛不见。虚空震荡，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尺身上阳文镌刻两个字：镇魔。紫衣道人喃喃道：“竟然是儒家震慑心神的无上法宝。想不到如此至宝来自精炼浩然正气的渣滓，真是出乎意料！”黑尺子浮现名称，就是定下了名分，于是一股亲切的信息传来。紫衣道人乃是法身，神魂力量凝结，瞬间就接受了信息。看完信息，张东平暗自侥幸：“原来激发黑尺子的条件就是倚靠自身的力量抗击心魔侵蚀，铲除心中怨愤之气才可。自己走火入魔，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才拥有了执掌镇魔的资格。”张东平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暗自握紧拳头，望着朝阳东升的璀璨，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强烈希望。“或许我能够开创全真道的盛世呢！”他胡乱寻思，神魂渐渐迷糊，倚靠院中摆放的躺椅睡着了。傅伦卧房门扉开启，他轻轻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褥子，盖到睡得香甜的儿子身上。张东平身躯不动，就那么躺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傅伦摇头，心里叹气：“东儿，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说完，他才二次回转房间，抓紧时间休息，以便应对随后来袭的追兵。正午时分，村民几乎彻底搬空村子，人流往北而行。村子寂静无声，乌其真引领五百精壮汉子手拿弓箭，无声地埋伏在村北追兵必经之地，静静等待着。炽烈的阳光照射得人热汗直冒，但是无人敢去擦拭，都睁大眼睛盯着远处。忽然，三百人的队伍出现。他们身轻如燕，队形散乱，从一线天坍塌形成的无数峭壁上飞跃而过，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先期抵达村子的人警惕地四处打量，并且抽出长刀，做好战斗准备。其余人动作飞快，三息间就完全集结成队伍，为首之人正是皇巫卫统领柳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