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迁移（上）

乌其真提议获得一致通过后，人们三三两两回家收拾行装，准备进行一次关乎自身生存的迁移。乌其真顺势引领木图、须发银白的老者、张东平、乌其格等人来到父亲养伤的别院。院子不大，三间屋子宽敞明亮，十分适合议事。乌其真进入屋子，没有坐主位，而是吩咐人弄来一张圆桌，大家围成一圈，共同商议迁移路上分工的方案。乌其格落座后，闭口不言。他自从感受到神殿威能惊人的术法后，就不愿意断后抵挡可能出现的追兵。毕竟那种超自然的力量不是区区武道手段可以抗衡的。但是刚刚失去先手，此刻却是不能开口退却或者选择前路。张东平眼帘低垂，摩挲怀里不住跳动的绿柄黑刀，心思全然融入其中，丝毫不在意会议的进程。须发银白的老者眸子闪过一丝了然，也是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木图看看他人，再瞅瞅自己灰不拉几的衣衫，长叹一声，不吭气了。至于其他各自拥戴两兄弟的心腹，却是身份资历不够，不敢吭声。气氛顿时凝重，房间充满了迷乱的气息。正在相持的关键时刻，乌其真眼神坚毅，声音断然慷慨：“我愿意率领一部青壮镇守后路，抵挡追兵。”乌其格闻言，双目发亮，随即道：“弟弟真是好样的，哥哥就不客气了。我马上去催促村民加快行动，争取晚上准备停当，明日一早出发。”说完，不等众人表态，急匆匆走了。须发银白的老者无奈摇摇头，扶起拐杖，慢悠悠道：“老朽去帮衬大公子，告辞了。”看到老者起身，拥戴乌其格的人连忙跟随他走了。木图身子动了动，却没有离开圆桌，仍旧倾听乌其真的下文。果然，他猜对了。乌其真面向张东平道：“东平，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暗示我守护后路？”张东平从怀里掏出绿柄黑刀，手指划动，道道青光交织、碰撞、融合，组成一枚古怪的符号。他朝着刀柄一指，古怪符号稳稳贴上，蠢蠢欲动的刀身彻底不动了。至此，他才将这柄奇异的刀送进袖子，与缴获的墨绿晶体搁置一起。他动作优雅，从容不迫，充满了镇静潇洒的意味。乌其真极其耐心，丝毫没有露出急躁的情绪。木图则是紧紧盯着他优雅飘渺的动作看，似乎里面蕴涵什么惊世绝学。其他人则是眼露焦急，欲言又止。可看到脸身份尊贵的乌其真都没有催促之意，全都按下心火，等待张东平指点。张东平伸手点向眉心，一道紫光浮现，随即飞至头顶正中，插入发髻里。他抬手擦擦青袍上的血迹，才不疾不徐地道：“我刚才同神殿来人交手，绿衣老头临了召唤尊者意志附体，神通大进，企图彻底消灭我。索性我道高一筹，破灭意志，连得两件宝物。”木图听了，眼眸顿时亮了，他叫道：“你是说神殿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能追杀我们，所以断后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乌其真瞅瞅胸有成竹的兄弟，才看看机敏英武的属下，心里充满了斗志。他站起来用力喊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整顿队伍，适时出发。”张东平懒洋洋站起，拱手道：“我要去处理一些琐事，暂时不奉陪了。”说完，身影飘动，大步走远。乌其真一脸兴奋，根本不以为意，率领其余人冲向村落各处，召集自愿留守的人员，全力筹备断后事宜。乌其格本来还心神不定，害怕弟弟耍弄手段，似乎那个神威莫测的少年成为了他坚强的后盾。现在看到弟弟斗志昂扬，自信满满预备阻击，心情真是万分复杂。正在沉吟间，那位须发银白的老者过来了，他轻轻拍拍乌其格肩膀，意味深长道：“不要想太多了，我们该休息了。夜色深了，养足精神，明天还要赶路呢。”乌其格仰望苍穹，沐浴在月色中，静静矗立了好久。第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乌其格似乎想通了什么，整个人变得活力十足。他孔武有力的身躯在迁移队伍中来回奔腾，处理许多突发性的小问题。张东平昨夜回到村头小院，看望神情呆滞的傅伦。看着眼前兀自低语，完全陷入自我世界的男人，张东平心里涌起一种感动。他抬头望天，月色朦胧，娘亲的笑容依稀浮现。两个男人相对无言，只是用各自的方式思念逝去的亲人。张东平袖中一震，早间贴上符篆放入其中的绿柄黑刀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心里纳闷：“难道镇魂符失效了？还是此方天地规则引起了变动？”为了弄清楚根由，张东平甩袖，一抹刀光飞出。刀光凌冽，煞气沸腾，映照表情呆滞的傅伦满脸皆碧。傅伦浑身一激灵，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惊魂不定地看着煞气隐隐的碧刀。张东平“咦”了一声，顾不得明显灵性十足、魔气滔天的碧刀，关切地望向傅伦。“父亲，你终于清醒了！”傅伦定定心神，才咧开嘴道：“东儿，我已经突破了魔障，彻底摆脱了神殿的暗算。”“神殿的暗算！怎么回事？”张东平惊讶的声音响起。傅伦苦笑不已，随即坐在院中一处石凳上，想了一会儿，才踌躇道：“碧血化神咒传言是神殿木尊一脉威力最强的诅咒神通。施展此术的条件也十分简单：一个人愿意舍去肉身、神魂，就能召唤冥冥中存在的创世巫祖散落英灵，聚合成一个复杂诡秘的符号，无视阻碍融进仇人之身。此诅咒不死不休，十分恐怖。属于神殿禁止随意使用的无上神咒。想不到你娘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复神殿。可惜？？？？？？”张东平神情冷酷，一丝无名怒火从心头燃起。他强横压制，嘴唇紧咬，一字一顿问道：“可惜什么？”傅伦摇摇头，一脸伤感：“可惜神殿在传授神咒时为了预防万一，悄悄在信徒身上做了手脚。你娘当年是预选圣女，直属木尊管辖，想不到也遭了毒手。”张东平脸上肌肉抽搐，眼眸闪现丝丝疯狂，再次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傅伦低着头，没有发现儿子表情的诡异，他缓慢道：“根据我中的暗算来看，神殿必然是暗地抽取她一丝神魂，炼化到一件宝物中。此物平时不显眼，根本不会惹人注意。可是一旦碧血化神咒发动，势必因为条件不符，不但达不到诅咒仇人的目的，反而要祸害身边亲人。而且反噬最可怕则是针对本人。若我所料不错，你娘化为碧血腾空而起，就落到神殿掌控。木尊祭出的绿柄黑刀就是融合残缺碧血化神咒凝成的魔刀。魔刀一成，你娘神魂沦为刀灵，而且泯灭人性，附和魔刀刀意，煞气冲天。”说到此处，他抬手指向兀自盘旋半空，来回摆动的碧绿魔刀，叹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木尊恐怕也没想到自己随意炼化神魂的宝物竟赐给一位长老，而且好死不死被派到你身边，身死不算，还贡献了宝物。你娘最后一丝神魂补全了先前的缺憾。虽然碧血化神咒失败了，但是魔刀刀灵不再是机械冷酷的刻板死物，而是拥有了无限进化可能的魔刀神灵化身。”张东平听到此处，眼眸几乎通红一片，几乎滴出血来。他嘶吼道：“最后能恢复娘亲的神识吗？”傅伦双眼茫然，摇头道：“此种情形罕见至极，我确实不知道。”张东平神色稍霁，面色却潮红一片。元神法界，一场燎原大火自虚空而起，围绕神木铺天盖地，燃烧一切。神木表面银光闪烁，红通通的火焰炙烤其上，却丝毫不损。火焰烧透土壤，地面顿时板结硬实，里面隐藏无限的生机。不仅如此，火苗好似有生命一样，盘旋往上，逐步深入高远辽阔的苍穹上。一碧如洗的天空刹那间渲染大片火烧云，映照苍穹更加绚丽多姿。元神法界力量特殊，聚合无名怒火展现出通红色，身体不能显化火焰色彩，无色透明火焰包裹全身，燃烧血肉、筋骨、骨髓，由外至内，层层叠叠，细密无间。傅伦半天没有听到回应，扭头一看，顿时心头狂跳。他脱口而出：“怒火攻心！”旋即，他摇摇头，仔细感应半天，脸色非常难看：“想不到剔肉易血都不能完全杜绝神殿侵害，毕竟血脉可以改变重塑，人的感情却无法彻底断绝。算计如此之深，实在是望尘莫及！”傅伦遥望南方神殿所在，心里充满了重重的无力感。他尽管明悟儿子受到亲情羁绊，无名怒火充斥全身各处，却是完全无能为力。“毕竟此火全赖心头一股怨愤之气勃发，气息不除，永无宁日。”傅伦祖上传承非凡，也不知晓消除无名怒火的法门。他只能暗自祈祷，希望东儿能够挺过来，获得新生。说易行难，妄动无明，岂是简单。尤其是他道基稳固，道心通明，全都是依赖前世修行之功，今生只是刚刚继承，还不曾经历道心历练过程。尽管境界达到了，可是毕竟隔了一层，心神难免有漏洞。今生遭遇坎坷，十六年来迭遭不幸，心神怨愤之气大盛。一切全都被觉醒的无上道法震慑，隐藏心神最深处。这一回强硬对抗木尊意志附体，元神法身崩溃，受创不轻。此刻正处于虚弱期，猛然得到娘亲凄惨的遭遇，怒发冲冠下，压抑已久的怨愤之气勃发激烈，不仅波及身躯，还妄图损毁元神法界，断绝自身道基。幸亏当初铸就道基的玄奥精微，急切间不能损伤。张东平的肉身则不同，毕竟刚刚借助元神法身的力量，激发骨髓造血生机，硬生生铸造而成的驱壳。不等到内外混同，彻底融成一体，就遭受到重创，筋骨断裂，血瘀处处。为了掩饰虚弱，他运转不多的元神力量祛除血瘀，不但元神力量消耗殆尽，给了怨愤之气勃发肆虐的大好时机，更加重了肉身的伤害。娘亲多年来的温柔抚育，一遭惨死的强烈比照，彻底引发了一连串的心魔伤势，内外交困，逼得张东平陷入了自修行以来的绝大危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