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惊变

朝阳升起，乌家村三三两两的人们走出屋门，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正对一线天坍塌处的村东一间清幽的庭院里，一个看起来三十许的丽人头戴木钗，发髻蓬松，一副慵懒无力的模样。她身穿灰布裙，双手捧起圆润的下巴，呆愣愣的看向东方。就在朝阳跳出山峰，普照大地时，一朵洁白的云朵飞速向村子而来。她眼眸里顿时闪现一丝激动，泪水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身后，不知道何时站立的中年男子一脸担心，正痴痴打量娇艳如花的妇人。丽人发现了白云的异常，心里百感交集。她转身欲走，正好碰上男子热切的目光。于是，许丽珍笑了。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甜美，傅伦看痴了。许丽珍得意白了夫君一眼，飞身赶往院外。傅伦愣了一会，隐隐听到妻子温柔的说话声。他才如梦方醒，大步离开。院外，一身青袍的张东平笑得淡雅，轻描淡写地讲述他闭关过程。许丽珍一边听着，一边垂泪。她心里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曾经神殿预选圣女的身份，毕竟神殿培养她成长，尽管遭遇夫君离世，家门遭屠戮的惨剧，可念情重义的许丽珍选择了平静决裂，再也不欠神殿分毫。看着眼前浓眉细眼，眸若点漆、身长八尺的英武少年，她美目通红，遥望南方京师方向，恨恨道：“信女今日禀告苍天，我愿化成一滩碧血，诅咒神殿万年！”张东平神色大变，淡雅出尘的气质一扫而光，他大吼：“娘，孩儿已经成功破除神殿桎梏，今后幸福日子就要来临。你为何要如此做，让我们母子阴阳相隔呢？”许丽珍七窍流血，身躯软到，轻轻躺倒赶来的傅伦怀里，嘴里吐出一句话：“娘连累你们父子了，今天看到你无恙，还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功，可以瞑目了。”说完，她转头看向一脸伤痛的傅伦，美目含泪，溘然而逝。一息后，身躯化成一团碧血，飞到半空，扭曲婉转形成一个古怪的符号，化光而去。张东平不知道娘最后施展什么秘法，下意识望向一脸呆滞的傅伦。丧失爱人的他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好似大病了一场。外界的动静完全没有映射到他心里，心神封闭了，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碧血化神咒！”“碧血化神咒！”张东平暗自记下了此话，准备适时找人打听。傅伦模样痴傻，不便在外久留，张东平扶起他臂膀，两人一起回转庭院。坐下不久，乌古力派遣的人到了。不是别人，正是乌其真。他诧异地看着神情呆滞的傅伦，嘴角露出一丝玩味，问道：“东平，傅叔叔这是怎么了？”张东平摇头道：“刚才我娘亲施展了碧血化神咒，已经魂归天地了。”“许婶娘去了？如此突然？”乌其真眉头大皱，神情怪异。张东平眼眸闪过一丝疑惑，注视乌其真。乌其真回过神，浑身打个寒战，不自然地道：“东平兄弟，你眼神太可怕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乌其真咬咬牙，才挤出句话：“我只知道此事与大哥有关。”张东平长身而起，倏忽不见。乌其真心里惊讶，却不追去，而是守护傅伦。乌古力一早起来就浑身乏力，昏昏沉沉，精神十分萎靡。他强撑处理了一些琐事，突然被绽放空中的碧血惊动。生怕出了什么祸事的他派遣自己的小儿子去查看。乌其真领命去了，他在屋里等回信。不料，乌其真还没回来，大儿子乌其格来了。他强壮的身躯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阴影笼罩乌古力。乌古力眉头一皱，感觉自己头疼欲裂，随即不耐烦地喝问：“你不去放牧打猎，来这里做什么？”乌其格嘿嘿冷笑，暴虐嗜血的眼眸看着父亲。乌古力心里打了个突，瞬间清明：“你要杀我？”乌其格毫不犹豫点头，猩红的舌头舔舔嘴唇道：“你死了，我才能成为部落首领。图烈部重新崛起要靠我才行。”乌古力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一口气喘不上来，硬生生憋死了。乌其格伸出粗壮的食指轻轻摸摸脖颈，不屑道：“看来大启朝廷的秘药就是厉害，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气死了。真是好东西！”乌其格收回食指，大声叫人来宣扬父亲的死讯。声音洪亮浑厚，极具穿透力，但是诡异得没有一个人来。他挠挠头，脸上露出狐疑。一个青袍身影缓缓走来，细长的双眸闪动寒光，正是前来寻找乌其格的张东平。张东平来晚一步，没有看到乌古力如何亡故，却看到乌其格的手指从其脖颈移开，感觉情况不对的他先下手为强。一个简单至极的隔音罩笼罩不大的房间。隔音罩借鉴前世的声学知识，运用青色固体神光密布周边，混淆抵消音波扩散。虽然不是法术，却是前世文明的精髓。张东平心里感慨不已，半点没有面对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的紧张。乌其格则不同，他看到自己大吼大叫，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神秘莫测的张东平步步紧逼，忍不住心寒：“张兄弟，你来此何干？”“专门来找你啊！”张东平淡淡道。乌其格更加紧张，强笑道：“兄弟请讲，我一定鼎力相助。”“哦，不知道碧血化神咒乌兄可懂？”张东平语气越发淡然，眼里闪过寒光。乌其格打个寒战，嘴唇哆嗦道：“愚兄不知！”三言两语间，他已经来到乌其格身前，眼眸冷冷注视。乌其格看到漆黑深邃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脊背汗毛乍起，汗出如浆。张东平抬起手臂，白皙修长的五指叉开，欲罩住其天灵盖。半空中传来一声喊：“小子好生猖狂！某来会你。”张东平闪目观瞧，一团绿影飞来。近前仔细一看，中等身材、瘦长脸、尖下颏，一双小眼睛放着精光。他视线朝下，不屑看了张东平一眼，几步走到乌其格身前，不高的身躯牢牢挡住张东平的进击路线。乌其格此刻没有半点不满，心里充满了对来人的感激。绿衣人发须灰白，声音沧桑老迈：“小子，你有多大能耐，竟敢擅动神殿庇护的人？”张东平目光了然，不动声色问道：“乌兄投靠了神殿，怪不得气魄过人，连亲生父亲都要杀死。”乌其格面色发白，却反驳道：“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杀他。”语气铿锵，充满了坚定。张东平元神法身成就，十分简单就分析出来此人没有撒谎，难道自己猜测错误。他暗自寻思，不由得对面前身着绿衣的神殿来人失去了重视，自顾自琢磨。绿衣老者十分愤怒，他嘿嘿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纵横大启多年，竟然首次被人小瞧了。好！好！”连说两个好，他袖口高举，一根三寸长的小幡飞出来，迎风就涨，瞬间就杆长三丈有余，幡高一丈、宽一尺。漆黑如墨的幡面不住吞吐绿色的气泡，散发出腥臭的味道。张东平鼻子吸了一点，心神恍惚，似乎忘掉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地，神情呆滞。老者面露喜色，可片刻就发现对面神情呆滞的少年，脸上青光一闪，重新神采熠熠。老头藏不住一丝讶异，眼眸充满凝重。他觉得自己这个差事恐怕不好干了。绿衣老者回想起几天前的事情。皇巫卫统领巫十一狼狈回到京师，第一时间汇报了自己此行经过。至尊听了，面无表情，只是打发他来神殿讲述事情经过。恰逢神殿值守轮到木尊一脉，老者负责接待，听了巫十一的表述，他嘴角翘起，十分不屑。巫十一镇守青石要塞多年，城府深沉不少。他丝毫不理会老者的慢待，仔仔细细讲了一遍。他特别提到当年神殿预选圣女许丽珍诞下的儿子。尽管不曾明说，但是暗示的意思就是神殿遗漏了重要的信息，忽略了此子可怕的成长性。对此，绿衣老者知之甚详。他对巫十一杞人忧天的啰嗦越发不耐烦。禀告木尊之时，他脸色轻狂：“尊者，那孩子中了神殿锁神禁制，注定前途断绝。皇巫卫竟然危言耸听，真是越来越回去了。”木尊古井无波，良久微微叹道：“可惜了许丽珍那孩子，当年她还是我这一脉的人。”绿衣老者一位尊者动了恻隐，张口欲言。木尊一摆手，双手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虚空闪过一抹浓重碧色，须臾不见。绿衣老者下意识道：“追魂咒！”木尊摇摇头，眸子冷意大盛，郑重道：“碧血化神咒！”说罢，不等绿衣老者惊呼，命令清晰明了：“你立刻赶到青石要塞周边，三日后循着碧血化神咒轨迹，必能找到张家小子。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他。”绿衣老者浑身发冷，急忙躬身接令。收拾利索，老者运起木遁神通，飞速奔要塞而来。果然，今天是第三日，中午时分就看到一抹碧血往空而走，老者不敢耽误，立刻发动神通追杀而来。半路上遇到独自徘徊在村外山峰上的乌其格，老者心念一动，索性显化身形，询问他一番。乌其格遇到诡异出现在面前的老者，心里不但没有害怕，反而一脸求教之色。老者经验丰富，顿时明白此人是知情人，有大用。为了彻底笼络他，老者拿出了神殿秘制的药丸，告诉他如何使用。乌其格投桃报李，把许丽珍夫妇的情况全盘脱出，至于张东平，他所知不多，只是告诉老者此人传说是上古大能转世，神秘莫测。老者沉吟一会，就吩咐乌其格回村。他暗暗隐身跟随，探查情况。谁料想乌其格杀意恣意，亟不可待就谋害了父亲。张东平不知道神殿秘药所在，中了乌其格的语言陷阱，不曾发现他谋害父亲的真相。绿衣老者看到乌其格要遭受毒手，恐怕自己行踪败露，索性先下手为强，放出拿手神通碧玉迷心幡。他一方面称量少年斤两，一方面救乌其格性命，想必这颗棋子或许还有用处。乌其格趁机逃出院落，赶紧招呼人手，宣布父亲过世的消息。张东平注视对面的老者，心里泛起一抹厌恶。于是，元神法身飞出眉心，黑旗招展，落在紫衣道人手心，霸绝天地的气势四散而起。绿衣老者一看到黑旗浮现，面色惊恐，仿佛世间最恐怖的事情降临一样。他急忙念咒，希望召回碧玉迷心幡，伺机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