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走（上）

翌日，阳光普照，要塞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坚固的城墙依旧，只是披上了一层雪白的布帛，人们用这种方式告别守护要塞的故去军门张青云。帅府，灵堂。许丽珍和儿子枯坐一夜，脸上全都挂上了疲惫，完全掩盖了内心的惊奇。于是，前来的上香的宾客没有一人察觉出异常，都在感叹张青云的英年早逝。时间就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到第四天下午，一队风尘仆仆的马队来到要塞。张豹掌控军营，暂代青石要塞守将，实行了三天军管。此刻，他正巧在南门处巡视，马队带起的滔天烟尘自然引起他的注意。定睛一看，为首的将领却是认识，正是前次来传旨的护送将军巫十一。三年不见，他更加冷酷了，那股暴虐肃杀的气势反而内敛，呈现在眼前的是冰山一样的冷静。张豹心里暗自喝彩，他立刻命令守军开门。巫十一右手高举，跟随身后的马队立刻停下，整齐划一的动作显示出精良的骑术和绝对服从的强军风范。南门开启，巫十一端坐夔马上，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潮红。“三年沉浮，终于获得了这个职位了。”随即，他带头下马，领着马队骑兵进入要塞。走过黑暗的甬道，光线明亮，一个身躯高大的壮硕汉子顶盔掼甲在前面迎接。巫十一眯眼看了看，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是张豹？”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里的坚决显示出他强大的自信。张豹浑身一抖，抱拳躬身道：“正是末将。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巫将军请！”巫十一眉头轻皱，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一句话：“我获得至尊赏识，受封青石要塞守将，恢复本名柳生明。”张豹闻言补充道：“恭喜柳将军。”随即，头前开道，去北城军营。要塞东西走向，一条宽阔的大街纵贯南北，战马疾驰，盏茶功夫就到。随行柳生明的夔马动静太大，自是不好策马奔腾，众军士只好下马步行。走了大约顿饭功夫，赶到军营。张豹喝令开营门，迎接新来的守将。于是，轰隆隆的战鼓再次响彻校场。柳生明大略检阅了一番军队，简短说了几句上任的话，就解散了。军士一哄而散，他轻咳一声，转身叫住张豹：“你去传令，让傅伦和李明到军帐见我。”张豹领命，大步去了。柳生明带领随从军士大约三十人，精致来到营地中央处的恢弘大帐。时间不大，美男子傅伦和张豹心腹李明联袂而来。二人上前拜见了柳生明后，肃立一旁等候询问。柳生明颌首点头，抬起左手一指李明道：“你就是捉拿陶洪的校尉？”李明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拍打左胸，声音洪亮：“正是！”随后，他把自己如何发现陶洪鬼祟的行踪，如何调兵遣将的过程一点不落的讲述一遍。柳生明听完，摆手示意道：“你干得很好！张军门骤然逝去，军营稳定就是第一位，在这个敏感时刻，快刀斩乱麻很有必要。但是？？？？？？”他话锋一转，冰冷的话好似冷水泼头，刺骨的寒气沁人肺腑：“但是以后不可再起内讧，若有私心，杀无赦！”李明心里一惊，额头的冷汗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不敢拂拭，就直挺挺跪地不动。等了一会儿，柳生明才淡淡道：“起来吧，以后好好干！”李明如闻天音，浑身一震，急忙起身退出大帐。三言两语敲打了李明，柳生明才看向依旧站立如松的傅伦。他沉静的面孔突然笑了，轻声问道：“傅将军受委屈了，本帅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你也下去吧。”傅伦跪地谢了，才出了大帐。等到离开大帐老远，傅伦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清秀的脸颊浮现一丝忧虑，喃喃自语：“军门，少爷能否逃过此劫，全看天意了。”言罢，抬头注视斜挂西方的落日，心事重重。柳生明顺利接管了大营，将通行使陶洪和长史蒋文正的案子调查一番，又勘察了一下毁掉的空间传送点，就提笔写就一道长长的奏表，把要塞发生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令人骑乘夔马，迅速赶赴京师送信。他除了按惯例安插自己的侍卫进入军营，就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了。一夜好睡，次日天光大亮，例行操练结束后，柳生明叫上张豹陪同自己前往座落在军营附近的帅府。柳生明带了三个随从，张豹则是孤身一人，陪着来到帅府。此刻一阵哀痛沉重的气氛笼罩这座威严恢弘的府邸，张豹看了，心里就是一阵发酸。他强忍泪水，上前对门子道：“去通知夫人，就说新上任的守将柳军门到了。”门子也是军士出身，后来负伤退下来，张青云怜惜他，就让其在此看门。门子看见了张豹，自然是认识，听到新任军门到了，知道轻重，撒脚如飞进里面报信。张豹则转身冲柳生明一笑：“这门子原先是我手下的兵，让大人见笑了！”柳生明笑道：“无妨！我们一起进去吧！”张豹自然同意，随即轻车熟路地引领柳生明主仆进了帅府。走过三进院子，柳生明突然对身旁的三个侍卫道：“你们就守在此地，里面是已故张军门的内宅，本帅和张统领进去就可，尔等却是不必去了，免得冲撞了女眷！”侍卫知道自家将军不仅武道修为惊人，更加说一不二，全都不敢阻拦，任由其去了。张豹微微冲三人点头，继续引领柳生明前进。一会儿，到了内宅。他让张豹在台阶下站立，自己则是迈步走进灵堂。灵堂占据主厅，面积却是极大，正中央一个白底黑字的巨大奠字迎门而立，渲染出一抹浓重的哀伤。主厅里，奠字下方摆放一具巨大的柏木棺椁，黑漆透亮，肃穆沉重。四周的桌椅全部腾空，白色的匹练悬挂半空，上面写满了张军门千古的字样。棺木前，一个敞口的铁盆兀自燃烧着，飘起淡淡的青烟。铁盆上方，一个小巧的供桌摆好，两根粗如儿臂的白色蜡烛跳动着火苗，映照着漆黑如墨的灵位。灵位前，端放一个三走铜炉，里面正插着三根清香，袅袅烟雾笔直向上。柳生明眼睛扫过，就注意到了跪在灵堂侧前方的母子二人。同时，感受到一股逼人的锐利寒光扫过，许丽珍轻轻握了握儿子的小手，才抬眼观看来人。许丽珍就看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神情冷漠地站在门口。她回想了一阵，就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冷酷暴虐的护送将军，娇美的容颜不为人知地浮现一丝不安，她强按忐忑，美目红肿，哽咽道：“柳将军请进，本夫人孝服在身，失礼了！”柳生明眼珠转了转，进了灵堂，上过香后，他才轻轻安慰：“夫人节哀！有事就通知我，本帅必会全力办妥。”许丽珍颌首应了，随即示意儿子张东平给来人磕头。张东平小脸严肃，郑重地磕头还礼。柳生明上前扶起孩子，仔细看看额头的紫色圆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许丽珍心里一动，一缕莫测的危机感袭来，她下意识地抓住儿子的小手。柳生明看到了，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却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灵堂。屋外，等候多时的张豹急忙上前问候，柳生明不露声色，随他离开了帅府。张豹深深望了一眼灵堂内的母子二人，陪着走了。当夜三更，乌云遮月，寂静的军营猛然炸起一缕火光，随即熄灭。中军大帐，顶盔掼甲的柳生明端坐上首，下方跪着一位仅穿贴身小衣的将领，借着刚刚点燃的油灯一看，正是斩杀陶洪和蒋文正的功臣李明。他此刻单衣薄裤，浑身不由得哆嗦起来。柳生明盯了他一会儿，看到其额头大颗汗珠下来了，才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布帛。李明心中忐忑，一直关注柳生明的动作，看到黑色布帛，他瞳孔睁大：“至尊秘旨！”柳生明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抖开布帛，朗声念道：“令柳生明诛杀诰命夫人许丽珍，活捉张东平押运京师。密、绝。”李明听完，面色发白，嘴唇哆嗦：“为什么选择我？”柳生明面露不耐，冷冷道：“难道你不想为至尊效力不成？”语气冰冷残酷，暴虐嗜杀的强横气场蓄势待发。李明顿时魂飞天外，汗毛直竖，他牙关紧咬，眼眸里全是血丝：“还请大人照顾我年迈的父母，标下去了。”柳生明摆手，出乎意料的说道：“你只要答应协助就可，此次本帅亲自去。你现在就回去暗自掌管军队，拖住张豹！”李明大喜，飞快离开。柳生明轻拍双掌，三十人的侍卫全都装备整齐，静静站立眼前，等候命令。他不再多说，一展黑色布帛，将其送入灯罩内点燃，直到布帛彻底消失，一道冷酷的声音响起：“皇巫卫杀！”于是，杀气内敛的柳生明再次恢复了巫十一的身份，带领三十人的皇家铁卫顺利出了军营，往不远处的帅府杀来。帅府，内宅。自从柳生明来过，许丽珍就始终觉得心里惊恐，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二更一刻，饱受煎熬的她再也承受不住了，一贯坚韧果断的女子决定放手一搏，离开这座充满了夫君残存气息的府邸，通过密道暂时逃离青石要塞。事不宜迟，心里权衡再三的她狠心看了夫君灵位一眼，才上前捧起，轻轻揣进怀里。张东平看着娘亲神色紧急，小脸上也显出焦躁的神情，他小嘴动了动，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娘！东儿梦见早上来过的将军杀过来了。”话一出口，许丽珍娇躯狂震，目露奇光。她搂住儿子，泪水打湿了衣襟：“你什么时候梦见的？”“就在他走后不久。”许丽珍喃喃自语：“难道儿子是当初的时间尊者转世？”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张东平稚嫩的童音再次响起：“娘亲，那个将军身上有杀气，特别是看到你的时候，波动很厉害！”许丽珍恢复了冷静，轻启红唇：“原来如此！看来你觉醒的能力对气息很敏感，不是娘想象的时间法则。幸运？不幸？还是等我们逃出要塞再说吧！